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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到底還活著,還能看見明日的太陽。
若能離開京城的話,許是會好些,她有手有腳,總不至於餓死自己。
可是……
蘇棠眸微沉。
郁殊不會讓她離開的。
他素來多疑,他不會讓活著的她離開京城。
除非……
她長睫顫了下。
火爐的火苗倏地鑽了出來。
蘇棠猛地回神,此刻方才發覺,白粥竟溢出來了,匆忙將鍋蓋掀開,將其端了下來。喝了些粥,冰涼的肺腑逐漸暖了起來。
她抬頭,雨不知何時停了,幾縷夜風吹來,帶來陣陣泥土芳香。
明日應當是個大晴天。
……
蘇棠果真沒猜錯,第二日天色果真晴開。
昨夜那場小雨氤氳到地底下,仍帶著些涼爽,也驅散了人心底的陰霾。
蘇棠沒有去街口,用過早食便拿著那幾千兩銀票出了院落。
前段時日忙著親事,找鋪子的事都擱置在一旁了。如今得閒,便想著將鋪子的事先定下來。
只未想到,剛出門便碰見了阿婆,阿婆滿眼擔憂問她究竟發生什麼事。
她笑了笑,只說沒事。
阿婆還欲問些什麼,可到底是傷心事,不便追問,只勸她暫別拋頭露面,免得受人風言風語。
蘇棠謝過阿婆,卻仍舊出了門。
從頭至尾,她沒做錯什麼,她安穩過活,遵循禮法嫁人。不過喜宴被擾,親事作罷,她亦是受害者,何必避人耳目?只因她是女子?
太過荒謬。
一路上確有不少飛短流長、冷嘲熱諷,可那不過是些陌路人。
相熟的茶棚老闆娘、偶遇的老食客,看著她時是滿眼的擔憂,如常以待。
這便足夠了。
她沒多少閒情去關心陌路人如何想。
以往牙行給的告示上,鋪子足有數十家,蘇棠一家家的看下來,花費了足有半月。
這半月無人擾,倒也清靜。
那些看她笑話的看客們,見她每日無事人般出來,嘀咕幾句也便不再多說什麼。
這日,蘇棠尋到了市集東邊的一處鋪子,那鋪子本是賣醯醬的,因那掌柜的故去,獨子又是個書生,名叫孫溫,一心只讀聖賢書,經營不善不得不將鋪子盤出去。
只是她來的不巧,孫溫今日去書齋了,只留個做不得主的夥計。
那夥計卻也好心,帶著蘇棠里里外外好生看了遍鋪子。
鋪子很是整潔寬敞,也有現成的博古架和櫃檯,只需她添置些桌椅板凳及鍋碗瓢盆便好。
蘇棠瞧著心中喜歡,和夥計商定了下次孫掌柜在的時日,便腳步輕鬆的離去了。
……
「……蘇姑娘今日去了市集東邊一家賣醯醬的鋪子,瞧著似是歡喜的緊。」王府書房,高衛蹲跪在地,恭敬道著。
書案後,郁殊拿著根銀簪,隨意撥弄著燭台上的火苗。
火光搖曳,房中忽明忽暗。
郁殊半眯雙眸,玩味笑了下:「醯醬鋪子……」
「王爺不必擔憂,屬下已調查那家鋪子,是個酸腐書生所開,並無蹊蹺。」
郁殊捻著銀簪的手一頓,側眸道:「本王何曾擔憂?」
高衛忙垂首:「王爺恕罪。」
「……」郁殊靜默片刻,「一會兒去管家那兒領賞。」
「謝王爺。」
郁殊倏而又問:「那些人呢?」
高衛不解:「誰?」
「那些風言風語的多嘴之人,」郁殊笑了一聲,將銀簪扔在一旁,食指拇指捻著燈芯,看著火苗在自己手中熄滅,他只擦了擦指尖沾染的蠟,「一個都不准漏。」
「屬下早已派人查清。」高衛俯首,「王爺欲如何處置?」
「很好,」郁殊轉身,寬袍翻飛之間,他打赤足走到書案前,「既這般多嘴,便……」
說到此,他臉色微變,竟莫名想到蘇棠那張蒼白的臉。
她不怕他。
可他卻怕終有一日她會怕他。
「便警告一番,再有下次,決不輕饒。」郁殊揮揮手。
「是。」高衛忙應,下刻又道,「兵部尚書柳大人上奏,為迎王爺重歸朝堂,特辦宮宴,宮裡頭那位竟同意了。」
郁殊垂眸:「無趣。」
高衛自是知曉這是何意,領命起身離去。
「慢著。」郁殊卻似想到什麼,抬眸看著角落的昏暗處,這段時日,他沒找她,她也不會主動見他。
而今,終於有了由頭了。
「本王會去的,但傳令下去,可攜家眷。」
……
「蘇姑娘,是孫某大意,竟將經義當地契拿了來,耽擱了蘇姑娘的工夫,只明日後日要與先生溫書,恐要三日後方能將地契拿來。」孫溫邊作揖便抱歉道。
蘇棠無奈看著眼前穿著青衫的書生。
這鋪子她瞧著順眼,盤下來也只二百兩銀子,她心中自是滿意的,誰成想今日本該錢貨兩訖,這書生竟將經義當地契拿來。
他家中離著此處不近,一來一去恐耽擱不少時辰,此刻雖無奈,卻也莫可奈何。
「孫公子多禮了,」蘇棠頷首,回了個禮,「那便如孫公子所說,過幾日再來便好。」
「蘇姑娘海量,」孫溫忙應,「待得定下,定讓小五知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