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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虞姑姑在劉太后身邊的時日最長,且每每都是肅面嚴辭,一看便極難親近。
偏偏她提及楚鸞時,神色又明顯軟和幾分,溫聲說道:「惠貞郡主一舉一動皆為世家禮儀風範,望淑妃多多學習,也好令主子們安心。」
這般敲打下來,玉鸞自然只有應承的道理。
半日光景下來,玉鸞因午休不足略顯無精打采,但到底還是將該盡的禮數一一盡到位,捧盂奉水,遞巾傳帕,直至劉太后午睡歇下。
虞姑姑雖對她舉止暗暗滿意,但又覺實在不符合自己對她的禍水印象。
玉鸞在東間停歇下來抄寫了一段般若波羅密心經,而楚鸞則在西間既不來招她,也不來惹她,安分得實在有些反常。
直到申時初刻,劉太后怏怏從夢中咳醒。
虞姑姑將玉鸞客觀點評了一般,劉太后道:「照你這麼說,她其實沒作什麼妖?」
虞姑姑目露遲疑,似乎還有些不信,「老奴倒不相信她能是個這麼安分守己的人,太后瞧著吧,今天還沒結束呢……」
待劉太后一劑晚膳前需服用的藥備好之後,但見楚鸞的貼身侍女端著一隻黑釉瓷碗遞給玉鸞。
玉鸞心說自己服侍完這碗湯藥之後,便也該告退才是。
只是當那藥碗傳遞於她手中之時,玉鸞指尖便陡然傳來一陣劇烈無比的刺燙疼痛。
她來不及控制,手指卻趨利避害條件反射地離開了碗,令那碗湯藥一個不慎便翻灑在地上。
玉鸞指尖通紅,抬眸卻看見楚鸞眼底一抹飛閃而過的得逞。
對方這一整日不來招惹,為得就是這一刻要她毫無防備。
虞姑姑看著那珍稀異常的湯藥被潑灑,腦子嗡嗡作響,心中道了一句「果不其然」。
指望這禍水不鬧么蛾子出來,才真真是做夢。
她臉色難看至極,忍無可忍道:「淑妃這是何苦!」
玉鸞倒是想直接說這藥並非侍女口中已經「涼好了」的湯藥。
但那湯已灑地毫無證據,百般辯解反而叫自己丟了先機。
她索性快步走到劉太后榻前斂衽跪下,將那雙燙得通紅的手指露出,隨即認錯:「妾罪該萬死,未能護得湯藥平安。」
劉太后不似虞姑姑那般急躁易怒,她原本也是不豫,但見玉鸞那雙白皙手指通紅,手背上竟很快生出了一個水泡……
劉太后曾是兩朝皇后,自然也是見過大風大浪,和各色陰損伎倆。
這時她靈台陡然清靈幾分,那「涼透了」的湯藥何以令對方手指如此慘狀?
楚鸞身後侍女卻溫聲道:「幸而我家郡主細心入微,料到淑妃身嬌體貴,難免會有不妥之處,便讓太醫加了些分量,倒也不至於叫太后等第二壺藥了,只是藥涼透了難免影響藥性,奴這就去將剩下的湯藥加熱。」
玉鸞聽到這話正要制止對方,卻不曾想有個聲音比她更快。
「不必了——」
郁琤走進屋來,出現得十分出人意料。
他臉色沉沉地看了一眼跪在榻前的玉鸞,復又吩咐身後內侍:「將剩下『涼透了』的湯藥直接盛來。」
他並非來得及時,而是來時正趕上太后喝藥,他不欲影響,這才不驚動旁人在室外稍候片刻。
卻不曾想隔著一層碧紗便看到了這麼一幕。
天子都發話了,玉鸞只得繼續保持好跪姿,不敢輕易亂瞟。
侍女身子微僵,目光頻頻掃向楚鸞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直到內侍盛了一碗湯藥,用白棉布包著碗送上前來。
郁琤冷聲吩咐:「勞煩郡主親手端給太后。」
楚鸞身旁的侍女趕忙要搶著去接,卻被內侍怒斥:「哪裡來的賤奴這樣不懂禮數?這兒哪輪得到你來伺候太后?」
那侍女訕訕收回雙手,楚鸞更是手指暗暗哆嗦。
如今天子怒目而視,更不容得她有半分小動作。
她心說不管怎麼說,自己就算燙爛了手也一定不能鬆開。
她為自己做好了心裡準備,這才伸手去端。
豈料這湯滾沸之燙遠比她想像的要厲害得多得多……
楚鸞端著那藥碗轉身才走了一步,並不見得比玉鸞堅持更久,低呼一聲便也將碗丟了出去。
只是說巧不巧,她手裡那滾燙的湯藥竟朝玉鸞的方向澆去。
玉鸞躲閃不及,卻忽然被人用力攏入懷中。
這廂楚鸞拋出了湯藥,撫著燙傷的手指,腦中一片空白。
只是在她無措之際,無意中看見劉太后看她的冰冷目光。
這意味著什麼,楚鸞心中隱隱感知。
她思緒飛快轉念間也朝侍女看去,不可置信道:「阿莫……這……這湯藥為何滾燙無比?」
侍女愣住。
楚鸞咬牙道:「倘若你老實交代,我尚且還可以考慮饒你一條性命……」
侍女聽罷,領會她的意思,也只死死掐住掌心。
虞姑姑狐疑地打量著侍女,對方這才咬牙豁出去了道:「是,都是因為奴妒恨淑妃,奴……奴覺得淑妃欺人太甚,就一時想要她難堪……」
劉太后的心口頓時一涼。
真沒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自己親眼相中的楚氏女郎,竟然膽大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玩這種鬼蜮伎倆,此刻更毫不猶豫讓侍女背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