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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鑼密鼓地布置好每一個環節,淋雨吹風,宵衣旰食,不病倒那才見了鬼了。
內侍將這些事情從頭到尾又講了一遍給玉鸞聽。
甚至他都無需過分修飾郁琤的舉止,哪怕是郁琤在去山洞之前,便為玉鸞準備了許多錢財田地,這些都足以說明他的用心。
他已經將他所能做到的一切都捧到了玉鸞面前,就差剖開自己一顆透紅滾燙的心捧給她了。
「奴曾問陛下為何不直接下詔讓女郎進宮伴駕,主上卻說不忍女郎心裡難受……」
他嘆了口氣,「所以女郎放心吧,陛下再不會勉強女郎半分。」
「陛下的意思是,女郎將這詔書拿回去,倘若不願意,三日後,奴親自去長公主府一趟,將詔書取回來,由陛下銷毀,從此以後,陛下再不會打擾女郎半分。」
「倘若女郎願意,那麼三日之後只需將空心的竹筒交給奴就是了。」
他說完果真不再挽留玉鸞,讓人即刻送玉鸞出宮。
***
玉鸞抱著那隻竹筒回到了長公主府。
她並未將竹筒里的東西告訴任何人,哪怕青嬌問了,她也只是獨自進到屋中,將東西藏進自己床榻里側。
她坐在榻旁發怔,似乎頭一回面對這事情產生了不知所措。
他心裡有她。
就連她這般不敢輕信旁人的人都能清晰得感覺得到。
她哪裡為難,他卻不會勸她去克服那些為難,而是變著法子去為難他自己。
也虧他這般會造作,九拐十八彎的,連廢后詔書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辦法都能想出……
一個在玉鸞看來完全無解的死結,卻被他不眠不休廢了多少心思都一一化解。
他病倒了的模樣,其實也很惹人心疼……
玉鸞嘆了口氣,將臉埋入掌心,蜷縮在床角里,心情複雜萬分。
阿瓊知曉玉鸞安全回到府里,也趕忙來玉鸞門前找她。
玉鸞此刻不想見任何人,便讓青嬌出去回話。
阿瓊聽到這話,卻愣在了門口。
玉鸞這個孩子向來都是乖巧無比,從來不會有「不想見阿母」的時候。
哪怕最生氣的時候,她也不會不見任何人。
最多是執拗了些,任何人勸說她,她不聽也就是了。
可她這回卻破例了,而且還是為了旁人對她這個阿母破例了。
阿瓊心裡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嘆了口氣,交代青嬌:「好生照顧你家女郎,等她什麼時候想見我了,便叫她來見我吧。」
青嬌行禮稱「是」,又送阿瓊離開。
當天晌午玉鸞未進食過,到了晚上,青嬌也忍不住進去勸了勸。
玉鸞唯恐驚動阿瓊,自然也少用了些,但始終都守著那隻竹筒,不曾出屋半步。
她活似生出了小女孩的心思一般,生怕自己離開一下,那竹筒便要丟失。
一直熬到後半夜,玉鸞終於睡了過去。
當夜她輾轉於各種夢境,有噩夢,有美夢,有記憶,也有陰影……可是到了最後,夢境的盡頭她卻夢見了那條似龍非龍之物,它溫柔地蜷著她,瞳仁里存著一抹無聲的鼓勵,它給她的感覺一直都很熟悉……
一直到玉鸞醒來後,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她從很久以前夢見的一直都是郁琤。
隔天大清早上,玉鸞起身後,心境終於得以平息。
她用罷早膳,去了阿瓊院中向阿瓊問安。
阿瓊見她過來,卻見她眼底一片平靜,神色如常。
阿瓊便知曉,這執拗的女子定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且不會聽任何人勸。
「阿母,我……」
饒是做好了決定,玉鸞在面對阿瓊時,仍是露出了一絲難色。
阿瓊冷冷問她:「你想進宮去,想要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玉鸞沒有應聲。
阿瓊轉身走去窗邊,似乎想要迴避玉鸞的答案,又似乎想要掩飾自己的心情。
她的面容覆滿寒霜。
「我知曉阿母一直都很關心疼愛我,且沒有阿母,就沒有阿鸞的今日……」
玉鸞柔聲說道:「我永遠都是阿母的女兒,可卻也不僅僅是阿母的女兒。」
喜歡是兩個人的事情,可他什麼事情都一個人做完了,現在只需要她一點點的勇氣罷了。
便是惹得阿瓊不滿,她也已經做出了決定。
阿瓊轉過身去,復又朝玉鸞看去。
玉鸞鼓起勇氣抬眸朝她看去,阿瓊卻忽然一笑。
「你過來……」
她朝玉鸞招手。
玉鸞自是不做他想,徑直走到她的面前。
阿瓊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就像她小時候那樣,在她害怕的時候溫柔地抱住她。
「阿母不反對你就是了……」
阿瓊的眸底掠過一抹寒光,一手攬住玉鸞,一手從自己頭上摸下一根簪子。
她的聲音更顯輕柔,將簪子對準玉鸞。
「因為阿母知曉,阿母的鸞鸞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不會背叛阿母的……」
玉鸞嗅著阿母懷裡溫暖的香氣,愈發放鬆。
然而就在這時,門口卻傳來青嬌的驚呼聲,對方分明驚懼地叫了一聲「殿下」,將她們母女溫情脈脈的一刻打斷。
玉鸞髮髻驟然一緊,卻是被阿瓊推了個簪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