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那聲音自荀肆耳邊沿途向下,最終沒入人間。
荀肆輕啼出聲,慌亂中去尋他手緊緊握著,不想逃也不能逃,就那樣生生受著,直至將雲澹的手握的青紫。
荀肆以為那就到頭了。昨晚自己幫她,今晚他幫自己,就是到頭了。
遠遠不是。
卻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雲澹疼她愛她不願她受苦,平日裡讓著她寵著她她說什麼便是什麼,這會兒卻是帝王的殺伐決斷,不待荀肆反應過來,他已殺將進去,殺將進去,卻停下了。要讓荀肆適應,將她的手按在臉側,唇去尋她的,要她放過自己的唇,輕聲問她:「疼麼?」卻是尋到一片水意,荀肆哭了。
雲澹後悔了。
他有些恨自己,等了那麼久了,非要今日嗎?他懊悔,荀肆卻放開他的手抱住他,終於肯出聲,顫顫的一個疼字,而後去咬雲澹肩膀,流著淚說道:「都怪你。」她口中這樣說,身子卻是包容他,雲澹終於敢動作,起初極緩,極輕,柔情蜜意都在那一舉一動中,黑暗之中,他大滴大滴的汗落在荀肆臉上,身上。荀肆終於不冷了,不僅不冷,還覺出了熱,極熱,是隴原的六月,烈日當空,將人曬乾的熱,透不過氣的熱,只能由他度她,由他帶著她,一步步上了岸,得見一陣暴雨,而後是一束天光。
第56章 無情笑嘆他人痴(十八) 斗春光……
荀肆喘勻後仔細琢磨一番, 這會兒食髓知味,將下巴置在雲澹胸膛, 輕聲喚他:「皇上。」
「嗯?」雲澹還未緩過神來,這胖墩兒大體是骨骼清奇,怎的滋味那樣不同?見荀肆滿臉賊笑,心中警惕,問她:「怎麼?」
「待臣妾休養一番,再與皇上大戰三百回合。」
…
雲澹緩緩睜大眼,這是又下戰書?身為帝王,此時萬萬不能繳械, 於是抬起她下巴問道:「此刻?」
荀肆脖子一縮:「改日再戰。」
好一句改日再戰,那點兒旖旎登時散了,雲澹有心打她一頓:這樣不知情不知趣的女子為何叫他這樣心疼?摟過荀肆, 要她看著他, 鄭重問她:「朕問你, 後悔嗎?」
「什麼?」荀肆不知他問的是哪一樁哪一件。
「與朕圓房, 後悔嗎?」
雲澹這人究竟好在哪裡,荀肆而今一點一點都體會到了。他向來說圓房, 不說侍寢, 他把自己放到一個與他一般高的位置,這點最好。
「後悔。」荀肆坐起身, 將被子裹在身上,見雲澹神情暗了,忙說道:「臣妾後悔圓房晚了。」手拉住雲澹的手, 這會兒真想與他交心:「皇上,臣妾是個蠢人。臣妾在隴原有名號的,叫隴原小霸王, 臣妾自在慣了。甫進宮之時,除了擔憂自己這條小命不定何時玩完了,腦子裡便再未想過旁的。沒想過與皇上處出感情,也沒想過能與皇上走到圓房這一步。」荀肆難得正經,這會兒正經了,眼睛也紅了:「這一路多虧了您,令臣妾覺得後宮不苦了。」
這一番話,頗令雲澹心酸,有心制止她,她卻將手指擋在他唇上:「您聽臣妾說完。您說臣妾的身子適合生養,皇子像您,公主像臣妾,臣妾從未想過那麼遠,臣妾腦子不夠數,看不了那麼遠,單這眼前,足夠好。」
荀肆還想與他說說韓城,終究還是作罷,有些事不能說的。她垂首抹了把淚,也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心酸。荀肆不想走了。後宮哪兒都不好,但後宮還有雲澹不是?他那麼好,自己卻想走,那是人幹的事兒嗎?荀家人要有良心,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天地。而今荀肆又多了一條,對得起雲澹。
雲澹從未想到此生竟盼來這麼一天,小胖墩兒盤腿坐在床上,一邊抹淚一邊與他交心。坐起身子為她拭淚,又將她攬進懷中:「交心就交心,你哭什麼?可是覺得委屈?若是覺得委屈你便與朕說,你說了,朕替你做主。」
「那倒是無需皇上出馬,誰若委屈臣妾,臣妾自己就打他了。臣妾在這世上獨獨怕皇上。」瞧瞧這話說的多好聽,獨獨怕皇上。雲澹捧起她臉:「你就這樣怕朕的?你怕朕還日日氣朕?」
「那不是氣您,與您玩鬧呢!」交了心,又覺得與他近了一分,頭枕在他腿上撒嬌:「皇上您幫臣妾梳梳頭成嗎?您就輕輕的梳…」
雲澹應了聲好,手指輕輕探到她髮根,在她的頭頂摩挲。他太溫柔,荀肆這會兒終於是覺出了累,在他的和風細雨之下夢了周公。
雲澹見她睡了,這才輕輕躺下去,將她抱在懷中。總覺得今晚如墮夢境,不敢睡,若是醒了發覺不過大夢一場,恐怕要失望了。心中卻是又滿又空,滿的是這個小人兒說的那些體己話,還有她徹頭徹尾的將她交與自己;空的那部分說不清,總覺得不定何時,就會與她散了。
「荀肆。」在她耳邊輕聲喚她,荀肆迷糊之中聽到這一聲,嗯了一聲回應他。
雲澹又將手臂緊了緊:「與朕一起白頭吧?」
「好。」
===========
賢妃料理過家父後事,已是這年春四月。
此時雲澹二人已行至婺源。荀肆收到賢妃的信,信中說道江南三月草長鶯飛,四月流光舞動,是人間好時節,她將踏春北上,回宮與她相聚。這信三言兩語,看不出什麼來。但荀肆竟恍惚覺得賢妃似是不情願回宮。
賢妃的確捨不得離開江南府。從前在後宮中過生活,睜眼一日,閉眼一夜,無驚無喜。而今重歸故土,倒將日子過的風生水起起來,只是掛念修玉。皇上倒是不催她回宮,然諸事料理過,也該到了回宮的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