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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是師從哪位學的講話呢?一句廢話沒有,人情練達卻在其中,叫人心裡舒坦。畢恭畢敬點頭:「是。」
…
雲澹該說的話說完了,一時之間不知還該說些什麼。琴棋書畫?聽說她不精。閒話家常,還沒到那個地步。於是乾脆住了嘴,等著她開口。她卻老神在在,動都不動。這與旁的女子又不一樣,旁人生怕在他面前冷了場,各種新奇樂事講與他聽,逗著他說話。
荀肆這會兒尚不知眼前的題如何解,還是阿大那句話,多說多錯。何況與他說話著實無趣,荀肆坐不住了,但二人畢竟頭一回見,這位又是九五至尊,多少還要顧忌些,於是微微低了頭,嘆氣聲幾不可聞又恰巧能被人隱隱聽見,雲澹扭頭看到她帶死不活的樣子,亦覺得無趣。
「累了吧?」雲澹緩緩站起身,聲音依舊和煦,笑著望荀肆:「叫宮人伺候你歇息吧!畢竟還未過正日子,朕在這裡呆太久恐怕會辱你名聲。這會兒先回去,改日再來看你,有什麼事派下人去永明殿找朕。」
話中之意但凡有些腦子的都能聽出來:其一,朕不會常來;其二,你也別去找朕,有事叫下人去請,來不來再說。
荀肆根本不在乎他來不來,只覺得他要走了開心,面上笑開了花站起身,聲音終於能聽出雀躍:「臣女送皇上。」
雲澹已走出兩步遠,聽她這樣說又回過身來:「改口之事倒沒有那麼些講究,不必壓著時辰,今日便改了吧!」大有占她便宜之意。
... ...
改.個.屁.
「臣妾送皇上。」荀肆是誰?隴原有名的滾刀肉,能屈能伸大丈夫,改個口有何難?
雲澹滿意點點頭,長腿一邁,頭也不回走了出去。直至出了永和宮宮門才扭頭問靜念:「她怎麼沒鬍子?颳了?」
靜念一口老血憋在胸口,皇上在裡頭呆那麼久,出來就這句?
「看身形,荀家亦沒虧待了她,在朕這裡自然也不能虧待她,往後好吃的先往永和宮送,別虧了她嘴。掉一兩肉,惟你是問。」
而後竟破天荒笑出聲:「今兒個那些老頭們驚的下巴要掉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沒斂著,落在後頭關門的北星耳中,北星心中切了聲,這皇帝擺明了嫌棄肆姑娘,好在肆姑娘也不稀罕他!
第7章 君若揚路塵(二) 荀肆莫不是個蠢貨吧……
這張床太大,比隴原家中的床不知大了多少。荀肆在床上打了一個滾,還未到頭,又將手臂伸直,方能將將碰到床沿。脖上掛著的狼牙隨著她翻滾,這會兒纏住了脖子,索性將它解下來,對著燭火的方向看。
荀肆忘不了那一日,韓城聽阿大說要進宮的是荀肆之時的神情。嘴唇緊抿,一言不發,轉身跑了出去,翻身上了馬,奔出了營地。荀肆打馬在後頭追他,然而他瘋了一般,眼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一片荒原之中。
荀肆不大記得清自己當時是否哭了,只覺得心疼。
韓城是阿大從兵荒馬亂中撿回的孩子,一直養在營帳中。荀肆幼年第一次去營地,便是長她兩歲的韓城帶著她去外頭摘野花。待荀肆再大些,韓城有兩年一直對她虎著臉,那會兒荀肆不懂,總以為韓城厭惡她;然而有一日荀肆韓城營帳找他,看到他輿圖下壓著自己的帕子,少女之心懵懵懂懂綻開一朵小花,為韓城開的。
荀肆想過,若是要嫁人,定要嫁給韓城。不然還能嫁誰?哦對,嫁了宮裡這位。
將狼牙帶回脖頸。
翻來覆去睡不著。手捏著自己肉乎乎的胳膊,一會兒捏出一條線,一會兒戳出一個圓,自己與自己玩了起來。
是在那一日韓城從自己眼前消失那一刻突然愛上了吃,世上美食用不盡,一旦入了口,那顆心又會歡快起來。
巴巴睜了一夜眼,天終於擦亮了。
正紅幫她穿戴好,一推門,外頭齊刷刷十幾個人在請安,亦在等她派活。荀肆腦子轉了轉,打死想不起都叫什麼了,乾脆坐在椅子上,指著站在最前頭那位:「叫什麼?」
「回主子,小的叫彩月。」
「都是進宮前的名字?」
「回主子,是進宮後主子賞的。」彩月不好說的太明白,她是先後跟前的人,先後去了,閒了小一年,這會兒才重新給派了活。不僅彩月,眼前這些人,有半數都是伺候過先後的人。
「那…」荀肆頓住了,又為自己的自稱發起了愁,清了清嗓子:「咱們這麼的,我呢還不是皇后,咱們也別見外了。跟大家交個底兒,我這人腦子不夠數,你們的名字我是一個都沒記住。不如這樣,以後每天安排一個人,跟我說說名字,陪我說會兒話,這樣記起來容易些。」
宮人們面面相覷,這要求一天一個下人陪著說話記名字的主子,今日算是頭回見了。
「要麼…奴才先來?」在隊尾走出一個白淨斯文的小太監,略大的圓頂軟帽直蓋住眉毛,露出一雙清澈烏黑的眼。這個小太監名為存善,從前不是這樣外露的人,只是這段時日覺出大家對新後的牴觸,昨日見了真人又愈發的失望,擔憂大家給荀肆難堪,是以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我看成。」荀肆走到他面前,發現他竟然比自己還矮了幾分:「走罷,剛睜眼,頭還暈著,隨我在這永和宮內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