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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荀家的排位名字,許多雲澹都在朝志中見過,是世代守護隴原的英靈,他恭敬的敬香施禮,心中滿是敬畏。荀良一副錚錚鐵骨,此時也略微動容。
「走罷。」
雲澹站在荀肆門外,猛然想起第一回 見她,在京城外,紅妝十里,她打轎上下來,那身紅衣隨微風飄著,一個飽滿的女子。他牽住她的手,此生他並未牽過那樣的手,肉嘟嘟一雙手,綿若無骨,掌心卻有薄繭,不知怎的,那時的他心中便被觸動了那麼一下。她坐於他對面,探頭到外面去,看來時的那輛馬車越來越遠,眼中滿是難過,像是失去了畢生所愛。那時的雲澹看著她心想:無論如何要待人家好啊,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不容易。
是,這一程不容易。是他將修年塞給她,而她欣然應了,幫他帶出了那樣好的一個孩子;是她在御花園內坐於他對面不設防的睡了,他心中乍起漣漪;是她將後宮規矩一一破了,要他掉落煙火人間;是她偷了老祖宗的遺物贈與他,是她待他好而全然不自知;是她千里走單騎丟到他腳下那顆人頭,要他從此不必犯難。這一程都是她,她那樣辛苦,卻從未說過。只在受不住之時輕飄飄一句:我想和離。
她太好。好到令他覺得他待她的那些好,不過是世間輕飄飄的塵埃,只輕吹一口氣就能散去。
雲澹站在荀肆門前,帶著所有的少年心意,赤誠熱烈。此時的他,像從未成過親一般,終其一生,就等待這一刻,帶著所有的心意迎娶自己心上的人。
他紅著眼抬起手輕聲叩門,口中喚她名字:「荀肆。」
荀肆端坐在床邊,聽到這一聲,那一顆心終於安穩下來,眼淚簌簌而落。他行至床邊,彎身抱起她,不發一言。荀肆將頭靠在他肩上,任雲澹帶她走出荀府。
當雲澹和荀肆出現在眾人面前之時,人聲鼎沸的隴原一瞬間變得安靜。人們看著皇上將荀肆送進轎子,又蹲下身來為她整理衣擺,那樣小心翼翼的溫柔。起身之時在她罩著蓋頭的頭頂親了一下,這才紅著臉上了馬。
多好的親事啊!多少女子終其一生也遇不到這樣好的夫君,將她捧在掌心放在心頭的夫君。被荀肆從小打到大的二流子們這會兒也感激涕零,感謝皇上救他們於水火之中,將肆姑娘那潑辣的性子改一改,以後也少動手打人。真是想的美嘞,挨打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雲澹將荀肆背進院門,院內站著經年故人。齊刷刷一排望過去,穆宴溪、春歸、宋為、陳大、歐陽瀾滄、宋清風、景柯、舒月,這些人有多少年沒有齊齊聚在一起過了?今日終於聚在了一起,聚在這座小城裡。曾經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今面上多少都有了風霜,想來這半生竟是這樣過了。而今再想起來,夢一樣。
舒月擦了眼底的淚,說道:「我的星兒而今心也有了歸處呢,我是不是老了?」
「哪裡就老了?」景柯捏了把她的臉:「出息。」
「白髮戴花君莫笑。」穆宴溪握住春歸的手,有些人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一如當初。
從前那些驚天動地的事而今都化為笑談,故事中的人早已洗盡塵埃,一生棲息在愛人身旁,無論天涯。
雲澹顫抖著手挑起荀肆的蓋頭,看到那張無論看了多少遍都看不夠的臉,她眼中噙著淚,輕聲喚他一句:「相公。」
相公,你我都知曉此生很難,難在你我各有抱負,卻彼此相愛;難在路遙馬急,愛的人不能時刻在身邊。
這不圓滿。卻也圓滿。
不在身邊,卻在心底。
從不後悔。
是的,從不後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