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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歌手中的筆墨落了一滴,將紙暈染了,嘆了口氣抬起頭,看到站在窗前的韓城。學堂的窗子矮,底部只及引歌的腰,韓城那樣一個高壯之人戳在那,遮住了滿屋的光。心中有些慌亂,握筆的指尖抖了抖,暗自長舒兩口氣才站起身出門。
「韓將軍。」她彎身行禮。
「可有生辰八字?」
「?」引歌不懂他為何這樣問,卻也輕聲答了:「有。」
「寫給我。」
「好。」引歌對韓城並不設防,但韓城要她八字,又不免令她多想,婚配才要用八字,韓將軍他?…進門寫了,而後拿給韓城,見他將那八字收進衣袖,也不說要來做什麼,便追問一句:「您要八字…」
「孫大娘說隴原好些人跟她打聽你的八字,但你卻不說。為何不說?尋個好人家嫁了不好?」韓城從前並未與她說過這許多話,今日因著土堆想多說幾句:「跟在我身旁的土堆你可有囫圇印象?」
引歌咬著唇點頭:「有。」
「你覺得他如何?」
「極好。」引歌覺得韓城是為她好,但這好,卻令引歌難堪了。她後退了一步,遠離韓城的壓迫感,而後緩緩說道:「引歌並無嫁人的打算,多謝將軍了。」轉身走了幾步,又想起自己的八字還在他衣袖間,又轉身到他身前:「失禮了。」手伸進他衣袖,手指捏出那張紙,她細嫩的指尖擦過韓城經年粗糙的手背上,令他起了不適。
「引歌。」
「韓將軍請講。」
「旁人要八字你不給,卻給了我,你對我有其他念頭?」
「韓將軍誤會了,並非韓將軍想的那般,引歌只是…」引歌紅著臉與他解釋,卻被韓城打斷:「是誤會就好。我不準備娶妻生子,你若是有那樣的念頭,趁早斷了。隴原大有好男兒在,隨便尋一個便是。」韓城知曉自己講話直接,亦足夠傷人,遂說道:「對不住了。」
轉身走了。
引歌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嘆息。引歌只與他講過寥寥幾句話,卻是知曉他瞧不上自己的,許是因為自己是賤籍,許是旁的。引歌無暇顧及,光明正大活著已是天賜之恩,若是再奢望些旁的,未免太不知足。
拿起帕子準備擰了擦桌椅,卻發覺這些日子得閒便拿針線,那手指起了小小的水泡,不知何時碰破了,沾了水生生的疼。忍著疼一張一張桌椅擦過去,快幹完之時聽到孫大娘的聲音:「引歌先生,不歇午嗎?」
「不了孫大娘。」引歌直起身子看向她:「您去將軍府送衣裳了?」
「送嘞送嘞!」孫大娘尋了張小凳坐下落汗,手中帕子不停扇著:「先生做的衣裳又速速被搶了。」孫大娘朝引歌笑:「好手藝。」
引歌並不想與她相談衣裳之事,想起她在隴原年頭多,無人不知曉,是以問道:「孫大娘在隴原開成衣鋪子許多年,可與隴原大小生意人都相熟?」
「相熟的。為何這樣問?」
「前些日子新開了一家當鋪,那掌柜的似是從京城來的,您熟與不熟?」
「哦!」孫大娘點頭:「前幾日去打過交道了,從京城過來的老實人。說是在京城待膩了,便一路遊山玩水到了隴原,隴原好地方,到了便不想走嘞。」
「那掌柜的就一個人?」
「是個鰥夫。怎麼?先生…?」孫大娘睜大了眼。
引歌忙搖頭:「我這裡有一些不值錢的東西,想拿去當鋪讓那掌柜的掌掌眼,若是划算便當了,好置辦幾件衣裳。這些日子聽聞隴原入了秋便奇冷,冬衣要早早備下。」
「開當鋪的慣會糊弄人,不如這樣,這會兒我與你同去可好?都是生意人,萬一他有什麼把戲,我也能看出來。」
「那邊多謝孫大娘了。」引歌彎身道謝,而後進了裡屋,掏出一個鐲子來,她剩的好東西沒幾樣兒,這鐲子算是其中之一:「有勞。」
二人一同去了當鋪。
新開的當鋪,並沒什麼生意,那掌眼的櫃檯坐在裡頭昏昏欲睡。引歌定睛看了,正是自己看到那一位。於是輕聲說道:「擾您清夢了,我想當個物件兒。」
掌眼櫃檯聞聲眼睜了個縫看著引歌:「當什麼?」
引歌拿出那個鐲子放於托盤上:「當個鐲子。」
掌眼櫃檯用一塊白布隔著,拿起鐲子仔仔細細的看。引歌趁著功夫問道:「就您一人嗎?這家當鋪可穩妥?」
「不信便不當。」將鐲子放回托盤:「拿回去罷!不收。」
「為何呢?」
「給不上價。」
這鐲子什麼成分引歌知曉,他說給不上價,是生意人在周旋。於是也不多話,收起鐲子,對孫大娘說:「走罷!」
人到了門口,聽那櫃檯喚她:「誠心當的話,只能給你三十文。」
引歌腳步未停,任他在後面喊破喉嚨腳步都不曾緩半分。這當鋪果真有問題,還從未見過這樣不懂行市的櫃檯。引歌從前也是當過家當之人,大體知曉當鋪的門路。
出了門,愈發覺得不對,想去尋韓城,又拉不下臉。罷了,這會兒去尋他,他又要多想。加之他說要派人去查,他雖面冷,但做事有分寸,應是會派人查的。
引歌這般兵荒馬亂,無非是韓城當初說那句:學堂臨街,往來可疑人等要多探看。他一說,她便上了心,將此事當成一件要事來辦。卻不知,韓城那句屬實是隨意一說,並不曾想到她會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