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荀肆這人從不輕易低頭,適才問他那句是否惹到他了已算是低頭。見他這樣,大咧咧站起身,笑道:「您的寢,臣妾可不侍。」衣袖一甩,走了。她這會兒想的清楚,若是他再來勁,自己寧願不要這條命了,翻回去打他一頓,直打的他滿地找牙!
氣哼哼出了永明殿,千里馬卻追了上來:「皇后。」
「怎麼了?千公公。」
千里馬的話卡在喉嚨里,用力吞了口唾沫才開口:「皇上有令,皇后往後愛去哪兒去哪兒,但永明殿不許皇后來。」
「勞煩千公公也帶話給皇上:這世上本宮最不愛來的地兒,便是這永明殿!」
二人這場莫名的氣生了許久,直到小年宮宴那天。
==========
那日一早,雲澹便來永和宮過問宮宴之事。
命存善將座次排位拿來一一看了,又將菜品及賞賜一一看了,發覺存善辦事著實穩妥,這才放下那些文書,看著荀肆。她看著似乎清減一些,那宮衣穿在她身上微微有些晃了。就連她整日掛著的那顆象牙繩子,都比從前看著長了些。
「吃的不好?」他想的透徹,今日是宮宴,二人若還是冷著臉,旁人看著不是那麼回事。
「還成。」荀肆長這麼大沒受過這種窩囊氣,這些日子氣的她吃不下睡不好,若不是看他尚算個好皇帝,恨不能打他一頓。
「怎麼清減了?」
「皇上看錯了。」一張臉兒冷著呢,荀肆也是塊兒硬骨頭,愣是半點兒笑臉沒給雲澹。
「待會兒宮宴結束了,留荀夫人在宮裡住一段日子。過了年再回隴原如何?」
「謝皇上。」
霍。氣性可真大。雲澹見她一張小臉兒緊繃著,朝千里馬使了眼色,千里馬忙將人帶了下去,留二人單獨說話。
「還氣著呢?」雲澹問她。
「不敢。」
雲澹笑出聲。
「那你還給朕撂臉子?」
「皇上先撂的臉子。」
「朕給你撂臉子,那是朕的不對,朕給你賠不是如何?」
荀肆瞪他一眼,嘴角爬上笑意。終於是出了這口惡氣,這會兒覺得心情舒暢,能再吃五碗米飯。
雲澹見她嘴角的笑意,橫在心中的不痛快都散了。起身拍拍她後腦勺:「午後朕來接你。」
==========
荀肆許久未穿的這樣煞有介事。那頂鳳冠罩在頭上,壓得她頭暈腦脹。遠遠見著阿娘跨過那道門檻,眼睛便濕了。起身去迎阿娘,竟是一句話說不出!
阿娘拍了拍她手背,輕聲說道:「待會兒再說。不許哭。」
荀肆忙點頭,坐回雲澹身旁。眼一直落在阿娘身上,心中甜滋滋的。想起兒時阿娘常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話不假,但在咱們荀家不管用。咱們荀家的閨女,就算嫁到天邊去,亦是荀家人。」
荀夫人亦看著荀肆,她眼中噙著淚呢!
耳邊人名一個一個過,貢品一擔一擔的抬。荀肆聽到「西北衛軍-韓城」之時猛的將眼移到門口。她頭上鳳冠的金珠子碰在一起發出聲響,惹雲澹偏過頭看了看。那門口走進的人,身姿筆挺,器宇軒昂,天地豪情都在他的眉峰之上,是荀肆的少年郎啊!是那在西北的黃沙之中奔跑的少年郎,是那在胡楊林中朝她笑著的少年郎,是她進宮之後念了不知多少日夜的少年郎!
沒人說過韓城哥哥會來!
荀肆攥緊雙手,看著韓城一步步走進,呼吸都頓了。
韓城卻不敢看她。她是他念著的人,卻是他不能多看一眼的人。
以武將之姿給雲澹請安,雲澹道一聲:「平身。」眼掃過荀肆攥緊的手,還有她那雙自韓城進門起就不曾從他身上移開的眼睛。
雲澹驀的想起那年父皇站在惠安宮的銀杏樹下說的那句:世上有情皆苦,無情反倒自在。你不要受父皇受過的苦。
雲澹移過眼去。
第39章 無情笑嘆他人痴(一) 那你就收拾東西……
「韓將軍傷勢可痊癒?」雲澹笑著問韓城, 眼掃過他的身板,那應當是荀肆偏愛的身板。
韓城站起身:「回皇上, 已痊癒。」
「坐下說話,不必起身。」雲澹命韓城坐下:「此番進京山高路遠,辛苦。」手托著杯底敬韓城,是帝王的誠意。
韓城舉杯,一飲而盡。餘光卻在荀肆身上:她氣色不好,可是受了委屈?
觥籌交錯之間,誰人又入了誰的眼?
「怎麼不說話?」雲澹輕聲問荀肆。
「臣妾怕說錯話。少說少錯。」荀肆朝她輕笑。
荀肆進宮半年有餘,雲澹終於能分清她的真假。他與自己嬉笑胡鬧是假, 看向韓城那一眼是真。感情她與自己唱了半年多的戲,愣是把自己哄的團團轉。她還是年紀小,不懂遮掩。雲澹深深看她一眼, 可得仔細看看, 荀肆難得認真。眼前歌舞昇平, 她卻垂著眼, 一直不肯抬頭,直至幾曲歇了, 與雲澹共同舉杯祝酒, 而後對雲澹說道:「有點氣悶,想出去吹風。」
「去吧。」
荀肆站在外頭聽到殿內絲竹聲悅耳, 那卻與她沒什麼關聯。腳尖輕輕在地面踢著,將地上的雪踢成一個小小的雪包。又彎下身去,將那雪包捏成一個小人兒, 而後再去捏另一個小人兒。
雲澹站在那身後,看那排排站的小人兒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