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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士程為了避開媒人,又無聊地到街上溜達去。他去市集給唐婉買了許多吃穿物什,讓店鋪老闆直接遣夥計送到小紅樓去。看看日頭已偏西,估摸著媒人等不到他,該離開陸府了,便準備回家。正悶頭走著,見街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一身素服跪在地上,身前豎一塊牌子,上頭寫著“賣身葬父”。那女孩一張圓圓的臉蛋,生得眉清目秀,氣質溫婉,卻因為通身披麻戴孝,襯得整個人淒悽慘慘,蒼白無助。趙士程正想上前,早有一個半老徐娘搶先一步,趙士程認出她來,不是梨香院的**李媽媽嗎?只聽李媽媽跟身旁的丫頭說道:“喲,這小姑娘長得倒和那悠悠有幾分相似呢!”
“可不是?”丫頭應和著,“只怕長大了,比那李悠悠有過之無不及。”
“賣了悠悠啊,我心裡疼,多好的一棵搖錢樹苗苗,但要是買了這小姑娘,那我就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李媽媽臉上流露得意的笑容。她連忙從兜里掏出一錠銀子,欲往小姑娘身前丟去,說時遲那時快,趙士程上前一步接住了那錠銀子。李媽媽抬眼見是趙士程,便滿面堆笑道:“喲,大水又沖龍王廟,怎麼,趙公子看上這小丫頭了?”
趙士程將銀子還給李媽媽,恭敬施了一禮道:“媽媽真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之人,不知可否成人之美?”
李媽媽接了那銀子,悻悻然道:“趙公子呢,是皇帝家的親戚,我一個**的**兒怎好與你生搶東西?這丫頭養大了,給趙公子做個小妾,還是夠姿色的。”說著,屁股一扭,扔下一記白眼,領著丫頭逕自去了。
趙士程回身看跪在地上的小女孩,眉眼間倒真有李悠悠幾分神韻,他道:“小姑娘,你還是跟我回府吧,雖然要做個端茶送水的小丫頭,但總比被李媽媽帶回梨香院強,況還能一日三餐溫飽,不至流落了街頭。”
小女孩沒有抬眼看趙士程,只是怯生生給趙士程磕了個響頭。趙士程頓時心裡不忍,他扶起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溫,名字叫圓儀,溫婉圓通,端莊淑儀之意。”
趙士程聽小女孩工工整整說出自己的姓名,不禁心下生疑,這倒奇了,溫圓儀,不像是粗俗人家能取出來的名字,便問道:“你認識字?”
溫圓儀輕輕點頭,始終沒有抬眼看趙士程,“娘親教我識得過幾個字。”
“你只說賣身葬父,那你娘親呢?”趙士程問。
溫圓儀不答,只是兀自垂頭。趙士程只好道:“你爹爹現在何處?你快帶哥哥去吧!”
溫圓儀向趙士程做了萬福,便轉身在前頭走。趙士程邊跟著她走在後頭,邊打量她的身量舉止,這小女孩越看越像是出自大戶人家,舉手投足都斯文有禮,真正應了她的名字:溫婉圓通,端莊淑儀。隨著她繞了幾個巷子,趙士程終於走進了一間簡陋的臨街小屋。小屋陳舊破敗,陰晦霉朽。趙士程不禁掩了鼻子,溫圓儀回身滿含歉意看著他,趙士程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沒事,一點兒都不臭,你還是先帶我進去看你爹爹吧!”
溫圓儀抿了唇,小臉崩得嚴肅,轉身走進了破陋屋子。趙士程跟了進去,便看見躺在地上草蓆上的一個中年男子,一股屍臭更嚴重地刺鼻撲來。趙士程一下蹙起了眉頭,看那男子,一定是死去多時,臉上已經現出屍斑
,趙士程正要開口文化,不料溫圓儀已經跪在地上,鄭重向他磕了響頭,道:“請公子替圓儀葬父,今生今世,圓儀當為奴為婢,做牛做馬,報答公子的大恩。”
趙士程看著地上這個過早就愁鎖雙眉的女孩子,幽幽嘆了口氣。
第十一章 圓儀葬父
趙士程回到趙府,打發了雨墨去操辦溫父的後事。買棺入殮,選墳做法,一直弄了幾日。溫圓儀一直跟著雨墨,直到父親的後事完畢,才由雨墨領著回到趙府。一日,趙夫人正在園子裡的湖邊水榭賞花,皇帝從臨安賞了兩盆初夏新荷,宮裡的羅公公承了皇命刻不容緩地送到山陰來。趙老爺在府內貴賓廳安排了宴席招待宮裡來客,趙夫人是女眷便沒有出席,優哉游哉在水榭里欣賞那兩盆新荷。那兩盆新荷含苞欲放,鮮嫩欲滴,趙夫人和丫頭正品頭論足著,忽見園子假山後走出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手托放著銀耳蓮子羹的木盤,行為舉止倒是乖巧守分,只是一身素復,頭髮上還夾了朵白色紙花。趙夫人蹙了眉頭,對身邊的丫頭說道:“那小丫頭以前怎麼從沒見過?怎麼一身晦氣打扮?”
丫頭明月欠了欠身道:“是公子帶回來的。”
“士程帶回來的,你去把她領過來我瞅瞅。”趙夫人道。
明月離了水榭,遠遠地朝溫圓儀喊了聲:“溫丫頭,過來,老夫人找你。”
溫圓儀止了步子,抬頭往湖邊水榭的方向看,見是老夫人身邊的首席大丫鬟明月,便小心託了托盤向湖邊水榭走去。她走得飛疾,卻還是憋著勁穩穩托著托盤,儘管小手已經發酸。走到明月跟前,她乖巧地欠了欠身,“明月姐姐好。”
明月早接了她的托盤,“這銀耳蓮子羹你是要送去哪裡?”
“公子吩咐送到老夫人房裡。”溫圓儀恭敬地答,始終低垂著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