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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士程瞥了王劍一眼,見他面色慍惱難堪,嘴邊扯出一抹坦蕩蕩的笑容,便大踏步進了如意軒。而王劍橫了傳話那小太監一眼,小太監立時縮頭縮腦垂了眼眸。
趙士程進入如意軒時,圓儀已坐在那架古箏前面,伸手隨意一撥,箏弦就發出一連串清越悠揚的聲音。趙士程杵著,一時不知該坐該立,只好彎身行禮道:“微臣參見圓妃娘娘。”
圓儀從琴架上抬起頭來,下巴微微揚著,審視著趙士程。趙士程直起身來便接觸到她隱隱憂傷的目光,只聽她哀然道:“你我之間還要拘這樣生疏的禮儀嗎?我還未入宮,還未行冊封之禮,你就這麼急著與我劃清界限嗎?”
一番話說得趙士程憾然,他的目光定在圓儀那張清麗的面容上,想起自己與她之間發生的種種波折,從路邊買下賣身葬父的她帶入趙府為婢起,他就沒有好好待過她。他原來打算忙過若雨的婚事,就聽從悠悠的勸解放下過去好好待她,可是他還來不及聽她為他苦練的箏曲,她竟就要入宮為妃去,而他所能有的除了遺憾便是抱歉與愧疚。此刻,站在她面前,聽著她含怨帶責的話,他無言以對。事已至此,終是她與他無緣,說什麼都是枉然的。
見趙士程沉默著沒有搭腔,圓儀苦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道:“明天我就走了,今天,讓我為你彈一支曲子吧!”於是纖纖玉指在纖細的琴弦上輕捻慢攏,便彈了一曲《長相思》。
“長相思,長相思,思君的滋味君可知?忍把一雙橫波目,變作兩眼流淚泉。夢裡夢外盼君至,奈何無計除相思。”當日悠悠替她作與王劍的情詩今日獻給趙士程倒是十分應景。圓儀幽幽地彈著箏曲,吟出這首《長相思》時,淚水早已滾淌在面頰上。
趙士程縱有不忍,礙於如今的身份也只能徒然地立著。
圓儀一曲彈畢,站起身,緩緩走到趙士程跟前來,她仰著頭看他,言語間充滿熱切地渴望:“公子,可不可以再愛我一次?明天我們就分開了,今天再愛我一次,好不好?”圓儀說著就要吻向趙士程的唇,趙士程猛然後退了一步,圓儀一怔。
趙士程拱手作揖,努力平復怦然亂跳的心緒,惶恐道:“圓妃娘娘,今時不同往日,你我君臣,身份懸殊,恕微臣不敢冒犯。”
圓儀神色一凜,問道:“你的心裡為什麼只容得下悠悠,卻容不下我?”
趙士程迎視著圓儀怨懟的目光,萬千言語卻說不出口。還有什麼好說好解釋的呢?來之前悠悠就交代過,不管圓儀有什麼怨言他都要忍下,畢竟明天他們就咫尺天涯、緣盡今生了。於是趙士程頹然地垂了頭。
圓儀心裡更加窩火,她一拂袖背過身去,咬牙切齒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趙士程看著她的背影,肩頭因為氣憤而微微抖動,他伸手想安撫她,終還是收回了手,恭恭敬敬道:“保重!”說著,他果斷邁步走出如意軒。
趙士程一走,圓儀立時回過身來,她癱軟了一下扶住琴架,巨大的悲傷與辛酸襲來,淚如泉湧。她惱怒地將古箏摔到地上去。門外,王劍聽見房內“乒桌球乓”的響聲飛也似的奔進來,見圓儀正摔琴發火,忙跪在地上,嘴裡道:“娘娘息怒!”
圓儀看著地上的王劍,目光里燃了火焰,她上前一步劈頭給了王劍一巴掌,“如今你滿意了?”
王劍捂著印了五指印的臉,倒也不肯流露委屈的神色,隱忍道:“如果能解娘娘心頭之氣,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絕無怨言。”
圓儀見他說得可憐兮兮,畢竟又是昔日**,耳鬢廝磨,以身相許過,一時也不好再摔他耳刮子,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道:“你去綠綺軒把李悠悠找來。”
“是。”王劍領命而去。
李悠悠被王劍宣到如意軒時,圓儀早已讓玢兒幫她重新收拾了衣著裝飾,如今她是皇帝親封的妃子,不能在李悠悠跟前短了氣勢。悠悠進了門,見圓儀端坐著,上了新鮮妝容,衣著艷麗,倒有雍容華貴的皇妃架勢。她知道圓儀此番離開趙府,絕不會給自己撂下什麼好話,便做好了心理準備接受她一切責難。進得門來,恭恭敬敬向圓儀行了大禮,伏在地上道:“李悠悠拜見圓妃娘娘。”
圓儀也不叫起,等門外的小太監將一幅畫送了進來,便摒退了所有下人,對悠悠道:“你且抬起頭來,看看我手裡拿的是什麼?”
悠悠從地上抬起頭,但見圓儀唇邊一抹詭譎的笑。她手裡拿著的正是趙士程十年之前所繪的那幅丹青。畫上,她與婆婆笑容明麗,幸福安詳。她蹙著眉,不知圓儀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還沒來得及回神,便聽“嘶”的一聲,那畫就被圓儀撕成了兩半。悠悠吃驚地看向圓儀,圓儀更加得意地撕起畫來,直至將一整幅畫撕成碎片,往悠悠面上重重一擲,冷笑道:“你以為我離開趙府,你就可以獨享趙士程了?我不會讓你們二人好過的,我得不到的東西也絕不便宜你!我可以像毀掉這幅畫一樣毀掉你們長相廝守的美夢!”
悠悠別過臉,任那些丹青碎片從自己頭上落下,她咬著唇,逼迫自己不要心痛。
圓儀憤然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肩膀重重搖晃,幾近癲狂地問著:“為什麼人生的一切完滿都給了你,而我不論愛誰都無法相守?我愛著王劍的時候,老天爺逼我做趙士程的妾;我愛上趙士程的時候,老天爺又讓我進宮為妃!為什麼我不論什麼時候都無法達成心愿,求什麼就失去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