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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悠悠,我要去找娘親。”小女孩終於止了哭聲,抽抽噎噎地回答趙士程。
“你娘親是誰?她去了哪裡?”趙士程抬起李悠悠的小臉,溫和地問。他的目光充滿誠摯地落在李悠悠的小臉上,這小臉極其標誌,想來她母親應也是個美人。
“我娘親叫李盼盼,她一早出門說是去沈園給山陰城裡的才子名士唱陸三公子的《詠梅》,回來的時候,李媽媽罵她放著生意不做,卻出去給人免費唱曲,娘親和李媽媽頂了幾句嘴,李媽媽就說她不能給她白養女兒,要把我賣到大戶人家去做丫鬟。娘親就傷心地跑了,離開的時候她跟我說她要去給我找爹。”李悠悠畢竟年歲小,再委屈的事情被她奶聲奶氣一傾訴,反倒顯得風趣可愛。
趙士程有些吃驚這嫩生生的小女娃原來是李盼盼的私生女,於是便微笑著問道:“那你知道你爹是誰嗎?”
“娘親從來沒說。”李悠悠搖了搖頭。
“那你娘親去哪裡給你找爹啊?”
“娘親說爹爹在陸三公子府上,娘親還說陸三公子和三少夫人都是好人,他們願意幫娘親找我爹。”李悠悠一臉篤定。
趙士程蹙起了眉頭,沉吟著:李悠悠說的陸三公子和三少夫人會不會指的是陸游和唐婉?他想起今早在沈園時見到李盼盼的情景,陸游和唐婉對她的態度甚是親厚,想來定是二人無疑。可是李悠悠的父親怎麼會在陸府裡頭呢?難道是陸府里的什麼公子王孫幹了不體面的事?
見趙士程遲疑發愣,李悠悠道:“大哥哥,你可以帶我去陸三公子府上嗎?我不知道路。”哀哀懇求,趙士程哪裡有拒絕的道理?他輕拭李悠悠掛在面頰上的淚珠,和言細語道:“只要你不哭,我就帶你去。”說著,趙士程便流露一個溫暖的笑容。
這個笑容在往後的人生被李悠悠一遍遍回放和回想,直至深深烙進骨髓,再也無法剔除。那笑容就像春天裡最溫暖的一把火,點燃李悠悠心頭一盞再也不會熄滅的燈。哪怕那時那刻,她還只是個六歲的小孩,卻也本能地被這個笑容的力量傳染,一掃心頭陰霾,回給他一個同樣**明媚的笑容。一個翩翩少年郎,一個六歲小女孩,就這麼相視而笑,宛若春天裡兩朵開得最盛的花朵,令整條小巷都熠熠生輝起來。
看著李悠悠破涕為笑,趙士程自覺笑得更加歡暢。他起身對李悠悠伸出他的手,道:“走!”
李悠悠歡快地將小手放入趙士程的手中,只覺溫暖如一團火焰。當大手握住小手的那一刻,命運的紅繩再也無法將二人分開。趙士程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苦苦追尋的婉妹妹不過是水月鏡花夢幻泡影,就算月老牽了紅繩,亦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命中注定和他糾纏不清的這個人竟是身邊這小小女娃,趙士程想不到,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初識李悠悠的這一天,他扮演了一個和藹可親的大哥哥的角色,他溫暖的大手一直攥著她冰涼的小手,在南宋中葉的山陰城內走向陸三公子——陸游的家。
陸府宅邸森然巍峨,牌匾上的“陸府”二字說不盡的冠冕堂皇,正氣凜然,門前兩側的石獅子更是道貌岸然,高深莫測。春日明媚的陽光下,整座陸宅排場而浮華。
趙士程緊拉著李悠悠的手,走上府前石階,拉起門上的銅獅拉環叩響陸府大門。很快便有家丁前來開門,是一個年老的院公。
“請問公子是……”老院公從門內探出頭來,一張老臉滿是皺紋。
“煩請老院公通報你家陸老夫人,小生趙士程前來拜訪。”趙士程想起陸老夫人曾在沈園內誠心相邀於他,擇日不如撞日,他假裝前來拜訪陸老夫人,再伺機找到陸游,說說李悠悠的事情。
“請公子稍帶,帶老奴稟告我家夫人一聲先。”老院公說著,復又合上陸府大門。
趙士程低頭看了李悠悠一眼,李悠悠又緊閉著嘴巴,一副倔強的神情。趙士程給了她一個寬心的微笑。兩人在陸府門外站了有些時候,終於見老院公重新開了門。這回兩扇暗紅漆的大門全都打開,老院公從門檻內跨了出來,對趙士程深深一揖,道:“我家陸老夫人正在宴客,特命老奴前來迎候公子一齊入席。”
“多謝老院公。”趙士程照舊拉著李悠悠的小手進了陸府大門。只見眼前好一派奢華園林景象,假山迤邐,湖泉清幽,亭台樓閣,樹木花草,琳琅滿目,眼花繚亂。趙士程的家也是山陰城裡的大戶人家,所以陸府的園子再奢華也不能引起他的絲毫驚奇,倒是六歲的李悠悠煙花柳巷裡長大,哪裡見過這樣奢華氣派的園子。跟隨趙士程,一路行一路瞪大了眼睛看,看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好奇。見她一直張著小嘴,幾乎流口水的小傻樣,趙士程笑道:“陸府漂亮嗎?”
“漂亮!”李悠悠使勁點頭。
“大哥哥的趙府更漂亮,改日帶你去大哥哥那裡玩,可好?”
李悠悠點點頭,又搖搖頭。趙士程不解:“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好是好,但是要在找到我爹後,如果今天我在陸府找到了我爹,那改日我就去趙府拜謝大哥哥的恩情。”李悠悠說得一板一眼,嚴肅認真,又呆萌可愛。趙士程一下就被她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