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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卻盯著雨墨手裡的那串鑰匙,並不願意接下,嘆道:“公子的心意我領了,只是悠悠不是唐婉,趙士程也不是陸游,背母留妻留的不過是傷痕。”言罷,悠悠勾住斜跨在肩上的包袱,顛了顛,就邁步前行。
“姐姐——”吱吱鬱悶,但還是疾步追了上去。二人低著頭快速穿過花園,走出趙府,沿途不再留戀這府里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所能留戀的不過是一個公子和她的修儒,既然帶不走,其他沒有生命的一切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趙士程站在大門旁,望著茫茫暮色中兩個女孩的身影漸行漸遠,悠悠那麼驕傲地昂著頭,步履奮勇。他哀傷地看著,漫無邊際的暮色輕易就消融了那兩個身影,眼底自有潮濕的霧氣升起。
雨墨在身後喚他:“公子!”再不似從前那般天真爛漫,無邪歡樂,而是怯弱地含了愁怨。
趙士程回頭望了一眼雨墨,這個從小跟隨他的小書童一晃也長成大人了,到了該結婚的年紀,自己卻還沒有為他操持一門婚事。雨墨將那串鑰匙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趙士程,低聲道:“小夫人她不肯收。”
“預料之中的事情。”趙士程接過那串鑰匙,蹣跚地跨進漆著紅漆的門檻,才走了一兩步就覺得身子晃了晃,雨墨忙上前扶他,道:“公子,你沒事吧?”
“扶我回綠綺軒,我累了。”趙士程頹然道。
雨墨忙扶著他小心翼翼一路送到了綠綺軒。
丫鬟們已在房裡亮起了燈燭,燭光燁燁,映得滿室生華,趙士程只是蹙著眉,六神無主地立在房間裡,雨墨提醒道:“公子,晚膳送到綠綺軒來嗎?”
“不用了,不想吃,我想一個人呆會兒。”趙士程聲音暗啞。
雨墨不好再說什麼,默默地退出了綠綺軒。晚膳還是送來了,但是趙士程哪有食慾?歪在床上怏怏然睡著,一連數日就這麼窩在綠綺軒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房門掩得緊緊的。
**滿園,趙老夫人由明月陪著,準備去婉心閣看看修儒。一路上,她邊看著園子裡新萌發的草木春情,邊和明月絮叨:“公子還在綠綺軒里悶著不肯出來?”
“幾天了,不吃不喝的,送去的膳食一口都沒動,房門又進不去。”明月道。
“由他去,出了這樣子的事情,他心裡難受可以理解。”趙老夫人倒不以為意。
明月嘟噥道:“老夫人你說咱家公子論家世、論品貌都是出挑的,為何就遇不到好姑娘?”
“各人有各命,現在有了修儒,其他的,老身也不在意了。”
聽趙母豁然,明月還是道:“可是老夫人,三夫人病了幾日了,王太醫為著避嫌早早兒趕回了杭州,也沒從外頭請個郎中進來給她瞧瞧?”
“她剛滑了胎,要好生休養,大夫人怎麼那麼不擔心她妹妹的身子?”趙母言語間對唐婉頗有怪責之意。
明月道:“大夫人現在成天圍著修儒小公子轉,哪有心思顧及旁人,想是不知道三夫人病了的事情。”
“也好,回頭你讓雨墨去請個郎中進來給三夫人瞧瞧,滑了兩次胎了,不好生養著,以後還真不好坐胎了。”老夫人沒好氣。說話間,二人已走到婉心閣門口。幾個小丫頭見了忙彎身行禮,有一個稍大機靈點的,急急忙忙就要進去通報唐婉,趙母揮揮手道:“不必通傳了,我自己進去就是。”說著,由明月攙扶著進了婉心閣院子。
院子裡草木復甦,春花待發,老夫人聞著空氣里淡淡植物馨香本來神清氣爽,忽聽得風聲里傳來嬰孩的啼哭聲,忙慌得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婉心閣內堂。
暖閣里,唐婉正抱著“哇哇”啼哭的修儒又搖又晃地哄著,青碧還在一旁搖著撥浪鼓逗樂,修儒不過是個才出月子乳臭未乾的嬰孩,哪裡管這些,只顧張嘴大聲啼哭。
老夫人走到門口看著唐婉主僕手忙腳亂的樣子,就沉了臉色道:“到底不是自己生養的,摸不准孩子的脾性。”
老夫人奚落的聲音驟然響在耳側,唐婉和青碧一驚,忙上前要彎身行禮,老夫人懶懶道:“別拘禮了,抱著孩子彎腰下跪的,也不怕把孩子摔著。”
唐婉默默地聽著趙母的言語,輕微地搖晃著修儒,並不分辯。修儒還是哭泣不止,趙老夫人道:“嬰兒這般兇猛地啼哭,是因為他餓了。”說著,就大聲喚了乳母進來,乳母接了修儒過去,搖晃幾下,修儒竟就停止哭泣,滴溜溜睜著眼珠子盯著乳母的臉上看,唐婉甚覺驚奇,老夫人笑看了她一眼道:“修儒一到乳母懷裡就安靜了,是因為他聞到乳母胸前熟悉的奶香了。”
“媳婦愚昧,謝婆婆教導。”唐婉福了福,低眉垂眼,一副謹慎穩妥的模樣。
“抱著小公子下去哺乳吧!”趙母對乳母吩咐道。
乳母福了福,抱著修儒退下了。唐婉伺候趙母在暖閣上坐了,自己則接過青碧送上來的圓椅,坐到了老夫人跟前,微微側著身子,準備著聆聽訓示。
青碧上了茶,明月端了遞到老夫人跟前去,老夫人呷了一口,便放到紅木矮几上,清了清嗓子,端出家長的架子道:“你做我趙家的媳婦已經七年了,這七年來,你一定覺得我待你不夠寬容,嚴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