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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士程被金國羈押在大牢里數月,穿不暖,吃不飽,早就人不人鬼不鬼的。忽一日大牢開啟,獄卒端了一份飯菜進來,趙士程一看飯菜里居然還加了大塊的鮮肉。那獄卒見他一臉疑惑便道:“今兒是我們金主大喜的日子,你快吃,吃完,換上乾淨衣裳,待會兒金主要召見你。”
趙士程吃罷飯,換上獄卒送來的乾淨衣裳,就隨來傳喚的兵士離了大牢前往大金朝堂。到了朝堂之上,見大金金主高高在上端坐皇帝寶座,兩旁是金國大臣,而朝中央跪著三人,林一飛、悠悠和圓儀。悠悠雖是身著禮部侍郎官服,還是被趙士程一眼認出。他驚愕地看著地上的三人,不明白他們此行的目的。只是上前跪在了悠悠身邊,向金國皇帝跪拜行禮。
而悠悠側目,看著趙士程憔悴的形容,早有巨大的悲傷襲上心頭。她強作鎮定地給了趙士程一個笑容,,一旁的圓儀也側過頭來深深望了一眼趙士程,眼底是一片森然絕望。趙士程只是疑惑地看著她,接著便聽到金主高高在上的聲音響起:“宋朝皇帝肯以皇妃和親,看來的確是有誠意,那本王就暫以紹興和議舊款維持兩國邦交,若趙將軍、林將軍和李大人三人肯歸順我大金朝,為我大金效勞,那本王就能更加感受到宋國皇帝的誠意了。”
地上的四人同時一凜,面面相覷後,悠悠拱手道:“金主的提議甚好,只是我們三位身為大宋臣子,沒有得到我大宋朝皇帝的首肯,我們不敢貿然答應金主的提議。容許我們三人回到江南,稟明皇上之後,再做定奪。”
“好!”金主答得乾脆,“今天是本王和你們圓妃娘娘大喜之日,還請你們三位喝過喜酒之後再起程回江南,如何?”
地上三人沒有回答“不”的餘地。圓儀被金主傳上來的侍女帶下去,換了新娘喜服,而趙士程、悠悠和林一飛則和金國大臣們一起入了喜宴。喜宴上,金主架不住金國大臣們殷勤馬屁與勸酒,喜宴結束時,他早已酩酊大醉,被侍者送到房內便呼呼大睡。圓儀偷了他腰間令牌急急去找悠悠三人,三人還被困在喜宴上,一個個金國大臣都來勸酒。圓儀淡定地走到眾人中間,將令牌交到悠悠手上,再將她的手放入趙士程手裡,眉目含愁,言語卻從容自若道:“奉了大王命令,你們三人拿了令牌即刻返回臨安府,不得耽擱。”悠悠會意,一拱手,道:“娘娘珍重。”情勢所逼,不得話別,她拉了趙士程和林一飛便急速離開宴席。三人邊走邊回頭望一眼圓儀,圓儀瞭然,笑得慘澹,在心裡道:再見了,悠悠,我們來世再做姐妹;再見了,公子,來世我一定不再任性,一定乖乖的做你的侍妾,來世,希望還能給我這機會。而當金國大臣們回過神來時,悠悠三人早已去遠了,一位大臣醉眼迷離看著圓儀道:“王妃,大王怎麼這麼快就放他們走了?大王不是說等明日放他們出城時,再派人亂箭射死他們的嗎?”
圓儀一驚,立即追出了宴會廳。她跑得急促,可是依然追不上悠悠三人,她只是遙遙地望見趙士程、悠悠和林一飛走向宮門,而宮門口的城樓上正有一排弓箭手張開弓弩對著三人徐徐走近的身子。那一時刻,風停了,雲駐了,所有的時光靜止。
“不要放箭!他們有大王的令牌!不許放箭!”圓儀邊跑邊喊摔倒在地。
悠悠三人聽到喊聲回過身來,他們看見了摔倒在地的圓儀伸出無助的手,卻看不見他們身後一支支離弦的箭乘著北風射來。而圓儀眼睜睜,眼睜睜看著那些利箭穿破冬日的陽光,穿破她到最後捨身想護住的一些東西:比如朋友,比如愛人。原來,當她想要珍惜的時候,時光已不給她任何機會。
而悠悠和趙士程互視一眼,流露釋然的微笑。他們已經聽見身後頭頂傳來的獵獵的風聲與殺氣,他們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能夠這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
林一飛側眼看著深深互望的趙士程和悠悠,一個箭步衝到他們身後,當無數的箭雨戳破他的背脊,他張開雙臂擁住了趙士程和悠悠,這樣,他就能守護住他這一生最愛的兩個人了。可是那些箭雨輕而易舉洞穿他的身子,穿進了趙士程與悠悠的背脊。
趙士程和悠悠釋然地微笑著,生死一刻,竟也可以如此雲淡風輕,他們從懷裡各自掏出半塊絲帛,高高地揚起手,那兩塊繪著各自小像的絲帛沾滿殷紅的血跡被風高高捲起,向空中飛去,乘著陽光,一直飛出大金的宮門。
趙士程和悠悠仰著頭看著那兩塊絲帛消失不見,便含笑地倒下了身子。自由了,這樣便是永生的自由。當天下終將一統之時,他們就不必再為是臣服於宋還是臣服於金而糾結,這普天之下,全是自由的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