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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停在陸府門前,雨墨挑了帘子扶悠悠下了轎,命轎夫們將轎子抬到一邊去等候。悠悠站在陸府門前,仰起頭看牌匾上粗獷的“陸宅”二字,思潮翻湧。小時候,她夜半跑到陸游家門口去,揚著小小的頭,仰望陸府的高牆大院,充滿了艷羨和嚮往。趙士程告訴她,那座陸府是陸游的家,不是陸仲高的家,她找錯了地方。而今,她站在陸仲高的家門前,卻充滿了瑟縮,這扇大門是母親拼了性命亦無法送她進去的,只因她身上流著**女子的血,她便會辱沒了這門內的斯文家風,只是這門內的人未必比她這個**女子的後代高尚多少,他們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卻不必受到苛責,而她哪怕心正性純,卻在一出生就註定無法認祖歸宗的命運。悠悠正悽惶著,雨墨已經上前拍打那兩扇緊閉的朱漆大門,門上銅獅子鼻子裡貫穿的拉環敲擊木質大門上發出又脆又沉的響聲。門“哐當”一聲開啟一道縫隙,一個家奴探出頭來,目光里含著鄙夷和警惕,問雨墨道:“你們找誰?”
雨墨恭敬施了一禮,指指身後的悠悠,道:“我們是趙士程大官人家的,那位是我們夫人,要來府上拜訪,你家老爺在嗎?”
那家奴這才打開大門,道:“老爺剛剛從杭州回來,今日才到府,容小的進去通報一聲。”
那家奴去了不多時,就引著一個好大派頭的官爺從門內出來,那官爺雖穿了家常服,卻依舊器宇軒昂,同悠悠拱手作揖時,下巴還是向上抬著,腰杆子挺得筆直,聲音振振:“下官陸仲高,敢問尊夫人是……”
乍然見到陸仲高,悠悠眼底一瞬就有潮濕的霧氣蒙了上來,眼前的官爺就是給了自己生命的那個男人,來自血緣的呼喚令她對眼前的人頓生親切感,可是這個人就算儀表堂堂,卻心腸不善,正是他始亂終棄,不願認下自己,才令母親含冤枉死,又怎能不令人心下生恨?
見悠悠盯著陸仲高面露慍色,雨墨慌忙在身後扯了扯悠悠的衣角,低聲提醒道:“小夫人……”
悠悠這才回神,意識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得先收拾了凌亂的心情,深深福了福身子,微笑著說道:“奴家是趙士程官人府上的,不請自來,冒昧打擾,還請陸老爺見諒。”
聽說是趙士程府上的,陸仲高立即殷勤道:“趙大官人是皇親貴胄,哪裡來的打擾一說,下官不甚榮幸,請夫人府上坐。”陸仲高將悠悠迎進了府里花廳,命下人上了香茶,一番寒暄客氣完畢,陸仲高道:“敢問夫人,此次來舍下有何貴幹?”
見陸仲高開門見山,悠悠便也直奔主題:“我是來府上尋人的,可否請陸老爺讓陸堂公子出來一見?”
陸仲高雙眉微挑,心下狐疑,但還是讓下人去請陸堂,下人去而復返,回說陸堂並不在府上。
第八十章 吱吱遇難
陸仲高見悠悠面色惶急,便問道:“趙夫人,你急著找犬子,所為何事?”
悠悠想了想還是道:“我家妹妹昨夜被令公子從悅來客棧帶走,至今未回,所以特來府上一問。”
陸仲高面色微變,但很快恢復了輕描淡寫的神情,他微笑著對悠悠道:“犬子大抵是和令妹在城裡遊玩耽擱了回家的時間也未可知,趙夫人先回府上,下官會派人尋找犬子下落,一有消息就派人告知府上。”
悠悠心裡琢磨著也沒有別的方法,於是告辭了陸仲高起身回府。陸仲高倒是殷勤,一路送到府門口,看著悠悠上了轎子,才驟然面色一凜,喚來管家,嚴肅地問道:“大公子呢?”
管家抖抖索索回答道:“大公子其實在府上呢!只是方才老爺派人去傳他,他把自己關在房內不願意出來。”
陸仲高抿了唇,沒有再同管家囉嗦,逕自一拂袖向陸堂的房間走去。陸堂居住的宜香室大門緊閉,幾個年輕的家丁一見陸仲高威嚴赫赫大步流星從抄手迴廊走來,早就嚇尿了,使勁拍著房門,沖房內小聲喊道:“大公子大公子,老爺來了!”
說話間,陸仲高已來到宜香室門口,一腳踹開了房門,房內立時傳出女子嗚咽哭泣的聲音。陸仲高朝房內大床望去,紅帳羅帷顫動得跟風吹波浪似的,陸仲高的面色暗沉得像雷雨將至的烏雲天空,家丁們耷拉著腦袋,齊刷刷跪了一地。
“讓你們公子滾出來!”陸仲高吼道,踢了就近的一個家丁一腳,那倒霉催的傢伙就栽倒在地。陸仲高疾步走到園子裡的開闊地,早有家丁端了椅子和茶水上來,他兀自坐下,大口喝了一口茶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大氣。
不一會兒,陸堂穿好了衣服,一邊整理散亂的頭髮,一邊從房內走出來,見父親坐在園子裡一棵梧桐樹下陰沉著臉,便小心翼翼走了過去,恬著臉叫道:“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爹啊?我都回來大半日了,你不出來相迎也就算了,還在家裡搞什麼烏煙瘴氣的勞什子勾當!”陸仲高滿面怒容。
陸堂拿過家丁呈上來的扇子,替陸仲高小心扇著,賠笑道:“這天熱的,爹你彆氣壞了身子,兒子是一時睡過了頭,不知道爹你從杭州回來了。”
陸仲高沒好氣推開他,斜睨了陸堂一眼,兒子長得**倜儻,卻是一副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模樣,到了適婚年齡,卻也不願正經娶一門親事,想來都是自己這個一味追求仕途前程的父親耽誤了他,便柔和了語氣,朝宜香室內努了努嘴,道:“你玩便玩,若只玩些小戶人家的女子也就罷了,招惹這些大戶人家的女孩做什麼?她們豈容你隨意玩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