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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仲高大人,他是……陸游兄的堂哥,算得上咱們唐家的遠親了。”趙士程儘量措辭委婉。想當年,陸游休妻,令唐家蒙羞,唐陸兩家早就有了芥蒂,唐誠還與那陸母咒天罵地斷了姐弟情意。孰料,唐誠卻道:“仲高下獄,他兒子還在我府上呢,方才這位郎中就是我請來替他看傷的。”
聞聽陸堂受傷在唐府,趙士程和悠悠互視一眼,趕緊隨唐誠去客房探視。
客房裡,陸堂傷痕累累躺在床上**著,悠悠的心一緊。昔日裡,陸堂雖然**紈絝,但也生得俊眉朗目儀表不凡,如今受了一頓皮肉苦,看起來落魄畏縮。
“只是皮外傷,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唐誠是武將,自然不把這點傷放在眼裡。但是陸堂見到悠悠和趙士程,便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身來,撇著嘴抱怨道:“那幫王八羔子下手也忒狠了點。”
悠悠因著陸堂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便也不避諱,坐到床邊去,握住陸堂的手臂,關切而擔憂問道:“到底是怎麼了才會被打成這樣?”
陸堂一時辨不出眼前的少年公子是誰,便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趙士程,“哥哥,他是誰?”
“她是你嫂子。”趙士程道。
陸堂重新打量了悠悠,這才興奮道:“嘿,完全看不出來,嫂子打扮成書生好俊哪!”陸堂剛要手舞足蹈,便牽動了周身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你快別亂動,”悠悠嗔怪道,“雖是皮外傷,你也得好生養著,平日裡你一向嬌貴,哪裡吃過這樣的苦?”因為身體裡那點血緣,悠悠訓斥陸堂的口吻分外親昵和真心,陸堂頓感奇怪,他疑惑地看著悠悠,怔怔道:“嫂子好關心我啊!”
“你是若雨的夫婿,我和士程當然要關心你。”悠悠忙解釋道。
“對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怎麼向若雨交代,她可是哭哭啼啼到府上找我和你嫂子的。”趙士程補充道。
陸堂聽在心裡,頓覺暖意,他喃喃道:“若雨對我也算盡心了。”
“你知道就好,”悠悠冷哧了一聲,“你快同我們說說你是被誰打成這樣的,可見著爹……你爹了?”悠悠一個忘情就直呼陸仲高為爹,大難當前,過往的仇怨竟都不在意了。
陸堂驀地義憤填膺起來,嘴裡罵罵咧咧著:“那幫兔崽子,狗日的,見高捧,見低踩,監牢那些獄卒收了我的錢,又不讓我見我爹,還把我從牢里打了出來。”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你到今日也該學懂事些了,你是你爹的長子,你爹此番能不能從牢里出來完全是個未知數。”悠悠憂心忡忡。
陸堂慌亂哭道:“還請哥哥嫂嫂和唐老爺救救我爹。”
“看在若雨面上,我們會盡力的。”趙士程道。
唐誠也道:“唐陸兩家總是攀親帶故的,老夫也會盡一己綿薄之力。”
悠悠讓陸堂躺回床上去,替他蓋好被單,道:“天熱,你好生在唐府養著,不要讓傷口感染了,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和你哥去奔走吧!”
三人出了客房,站在抄手遊廊上仔細商議接下來該如何行事。唐誠道:“因為仲高得罪的是秦檜,大家避之唯恐不及也是情理中事,害怕被連累,都想明哲保身啊!”
“岳父大人,可不可以盡力疏通,讓我們見見陸大人,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才好想法子幫他從監牢里撈出來。”趙士程看了看滿腹擔憂的悠悠,請求唐誠道。
唐誠點頭,“老夫去盡力打點著。”
唐誠走了,趙士程握住悠悠冰涼如水的手,目光里含滿心疼道:“你很擔心陸大人?”
悠悠抿著唇,愁眉不展。
趙士程瞭然,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我了解,你一向心地善良,更何況這個人是你的親生父親?儘管他之前對不起你,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你對他卻不能不存為人子女的孝道。你放心,我會和你一起的,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他救出來。”
悠悠的心暖暖的,酸酸的,她伸手緊緊抱住趙士程,把頭埋進他懷裡,深深的,仿佛要埋進他心窩裡去。
當夜,趙士程和李悠悠便在天牢里見到了陸仲高。若問唐誠是怎麼做到的,有錢能使鬼推磨。見到陸仲高時,悠悠的淚刷一下就下來了。雖然下獄前也是禮部主事,不低的官職,可是得罪了秦檜,進了天牢,能有什麼好的待遇?同級別的犯人住的監牢還能有個屎壺尿壺什麼的,陸仲高的監牢卻和最末一級的死刑犯一樣,啥都沒有,大小便地上自便,飯菜是餿的,正值夏末,整間牢房臭烘烘、燥熱得很。
牢房的大鎖“哐當”一聲開啟,陸仲高從牆角抬起頭來,只見趙士程和一個少年公子一同走了進來。他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趙士程和悠悠已經大步走到他身邊跪蹲著,趙士程喚道:“陸大人……”
陸仲高自嘲地笑笑,“我現在是階下囚,哪裡還是什麼大人。”
而悠悠看著陸仲高蓬頭垢面,一身罪犯服飾,血跡斑駁,早就酸了鼻子,眼淚汪汪。這哪裡還是當初那個不認她們母女趾高氣揚的陸升之啊?分明是個如喪家犬般的可憐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