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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牙婆的匯報,護國公急不可待就著人將花畹畹帶到了跟前。
前世,花畹畹初入安府,不過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野村姑,看到安府滿地鋪的光滑如鏡的金磚,頭頂上掛著美麗的八角宮燈,屋子裡儘是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楠木隔段,和花梨木與酸枝木所制的家具,極盡奢華之能,巧奪天工,令人嘆為觀止,不由被震懾得屏住了呼吸,在那時她還叫不出這些木頭的名字,甚至與生俱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是在心裡暗嘆:實在是太……奢華了!
然而此刻本該被這些富貴景象所震懾的花畹畹,卻連看都不看這些美麗的擺設一眼,只是輕輕走上前,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護國公夫婦行了一禮,道:「畹畹見過老太爺老太太。」
前一世,儘管護國公還算親切,護國公夫人一團和氣,她還是畏畏縮縮,手足無措,睜著一雙畏懼的眼睛猶若驚弓之鳥。此刻卻是不卑不亢,擲地有聲。
護國公夫婦互視一眼,心裡微微震驚。眼前的花畹畹雖然衣裳破舊,卻氣質嫻靜,年歲尚小,五官尚未長開,但面容清秀,尤其一雙眼睛猶若幽谷清泉,分外清澈明慧,更難得行為舉止,分明見過世面一般,端莊持重,彬彬有禮,一點兒都不小家子氣。這怎麼會是一個出生山野,長於山野的丫頭呢?
二老對花畹畹不由產生了一絲歡喜。
護國公夫婦有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兒子女兒各自嫁娶,底下又綿延子孫數十人,可謂人丁興旺,但是安沉林對於護國公府而言,意義不同,長房嫡孫,關係家族頭等聲譽。
兒子們除了大老爺留在京都,其餘三子都在外當官,此刻,二老已經著人去請大老爺和四房的太太們。
和前世一樣,大老爺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悉數到了廳上,分坐兩側。除了大老爺大太太是當真審視花畹畹之外,其餘三房都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畢竟病的又不是他們的兒子,不過為著老太爺和老太太擔心,她們也才做出關心的樣子來。
前一世,當她小心翼翼進入護國公府的時候,大太太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面上露出的笑容很是溫和,輕「唔」了一聲,道:「這孩子看著就是有福氣的,但願沉林的病能從此好了。」
當時的她本就畏畏縮縮、忐忑不安,自然看不懂大太太眼底的無奈和將就,只將她看成是笑容慈祥的女菩薩,哪裡想到她是綿里藏針最陰毒的婦人。
誠然,堂堂護國公府的長房嫡孫若不是危在旦夕,需要衝喜來救命,又怎麼會選她這樣一個不識字的村姑做孫媳婦呢?傳出去簡直會叫人笑掉大牙。只是誰能想到她元月初一日出生的命格,非但大富大貴,且富貴到有朝一日母儀天下,連這護國公府都只是小廟,裝不下她這尊大佛。
護國公夫人向花畹畹道:「孩子,你不要害怕,這些日後都是你的親人長輩,這邊這兩位是你的公婆,那三位便是你的二嬸三嬸和四嬸,你一一見過他們吧!」
「安府里人多眼雜,你可不要認錯了。」二嬸是好心提醒。
這是前世里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故人,花畹畹又怎麼可能會認錯呢?
她盈盈上前,一一拜見:「見過大老爺、大太太,二嬸,三嬸,四嬸……」
「倒是個聰明伶俐的,從未見過,卻將我們幾個認得一絲不差,你叫什麼名字?」說話的是三嬸,一雙鳳眼極不安分。
花畹畹甜甜一笑,不急不徐道:「幽谷生幽蘭,春來花畹畹,因小女姓花,又生於元月初一立春時節,家父便給小女取名花畹畹。」
護國公夫人看了護國公一眼,眼裡全是讚許。眾人面面相覷,也皆都流露驚艷神色。
一向巧言令色的三太太用帕子掩了嘴,笑嘻嘻道:「以為這孩子出生鄉野,竟然出口能吟詩,看來大哥大嫂這回是賺到了。」
護國公夫人一向不喜歡三太太,嫌她輕佻,此刻冷冷地睃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便噤聲不語了,但面上是掩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即便這女孩子真有潑天的福氣,用她沖喜,救活了安大少爺的命,可那又怎樣?畢竟出身低賤,於安家在官場上的前途毫無益處,那麼安家大房即便不失去安沉林這個長子嫡孫,亦沒有什麼風光可言了,日後這國公府的風流人物,還是看她的寶貝兒子才是。
大太太一向心高氣傲,又怎麼會不知道三太太心裡是有多麼幸災樂禍,可是兒子的病體危在旦夕,為今之計,只想兒子能靠眼前這個乳臭未乾的丫頭撿回一條命,其他她便也不作多想。
護國公向大老爺大太太道:「知道這一門婚事委屈了沉林,可是如今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只要沉林能有一口氣在,便是菩薩保佑我安家了。」
護國公夫婦做主的事情,誰人敢不附和?
當夜裡就在護國公府張燈結彩,讓花畹畹與安沉林拜了喜堂,送入洞房。
二太太瞅著窗上映著紅燭搖曳的新房,問三太太:「沖喜真能救回沉林的命?」
「那要大夫做什麼?」三太太冷嗤。
四太太一向溫和,與人為善,也是最得老太太歡心的。她雙掌合十,虔誠道:「但願菩薩保佑,這個花畹畹能讓沉林轉危為安。」
二太太是個兩面派,見四太太祈福,也裝模作樣向蒼穹拜了幾拜,三太太不以為然,白眼一翻,腰肢一扭逕自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