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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本王說話,她又道,「然而,若你要問我之想法,我不建議這樣做。」
本王問:「為何?」
她說:「自古以來,左右逢源固有好處,可蛇鼠兩端者也總是遭人懷疑,如今天下大勢是舊王朝必將覆滅,新制度必將立起,誰也不能阻止歷史的前進,若如此,我們不如賭一把。」
本王虛心求教:「怎麼賭?」
「與史籍他們裡應外合,挾天子以令諸侯!一旦我們堅定心意,皇帝下了退位詔書,新政府成立,你就是當之無愧的新君!」
「……」
你為什麼還在想著造反的事兒!
這其中若說沒有私怨,本王是不相信的。
大約是為了本王皇姐、她母親的緣故,她厭惡封建王朝的一切。
這也罷了,落後的制度值得厭惡。
然而,不必她去親手推翻,本王也並不敢往裡頭摻和。
若非本王命中注定投生皇家,早不知逃到哪裡去了,何苦攪這渾水?
本王的母妃當年就曾偷偷地和本王嘆過,說她若非公卿大夫之女,她也不必嫁入宮門,早能夠去南洋闖蕩一番見見世面了。天大地大,人活一生,不闖蕩不足以說自己來過這世界。
咦,哪裡有些不對勁。
是只有本王和本王兒子格外內向嗎?
女兒又問:「爹,你覺得呢?」
本王覺得還是不了吧。
「太后畢竟是你的親舅母,皇上也是你的親表弟,不論國法,也講人情……」
女兒打斷了我的話:「你是不是怕?」
一定要說得這麼直截了當嗎?
是,我怕。本王點頭。
女兒嘆了聲氣:「也罷,那就算了,我們另取他法。若明日要我進宮隨駕也行,但你和弟弟也必須跟著我去。無論如何,我們一家三口絕不分開。這亂世,一旦分開,誰知道哪年哪月能再相見,說不定從此天各一方,甚至天人永隔。」
孩子打小經歷的事兒多了,就容易滄桑。
本王也幫不上別的忙,只好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實在這小腦袋也與本王和她弟弟的腦袋差不多樣子,怎麼就裝了這麼多不同的東西呢?
女兒仰頭看著本王,笑了笑,道:「爹。」
「嗯?」
「若沒有太后從中作梗,你與歲將軍會重修舊好嗎?」
「……」
女兒道:「雖然我並不怎麼喜歡他,但他對你倒確實是一心一意,死心塌地。」
本王不說話,因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等著她說。
她說:「沒什麼,有感而發。」
從什麼地方感出來的啊!
本王頓時心生警惕。
女兒雖才八歲,但向來比同齡孩童(比如她弟)早慧,莫不是與達文朝夕相對,情竇初開?
本王雖不視洋人如洪水猛獸,達文也進退有禮,然則,女兒年紀尚小,可不能被人拐騙了去。
「怎麼會有感而發?」本王問她。
她說:「畢竟我也八歲了。」
本王嘆息:「你還小。」
她說:「不小了,每日十二個時辰,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自我五歲開智,也有三年,那便是一萬三千一百四十個時辰。我出身富貴,不需要操勞別的事,扣除掉每日歇息三個半時辰,三餐半個時辰,雜事一個時辰,便還有七個時辰用在啟蒙上,至少也有七千六百六十五個時辰。爹,若如此我都仍然矇昧無知,這世間還能指望什麼人來拯救呢?」
「……」
本王再一次回想自己八歲的時候,在御花園裡烤紅薯給歲無雨吃,你一口我一口,你再一口,還是你一口,因為你更餓。
本王平日裡實在不務正業,因此閒暇時候較多,不光讀反書,還讀了許多奇異怪談的書,忍不住便再問一次:「你當真不是被奪舍了?」
女兒皺著眉頭道:「都說了不是,我倒是希望呢,定比此時還要懂事。」
已經很懂了!不要自己卷自己!
好說歹說,本王一家三口都入宮了。
皇上第一眼見著本王的女兒,甚喜;第十七八眼見著本王的兒子與本王,頗不喜。
「鴻妹許久都不來找朕玩了。」皇上小小年紀,已學會故作風流,一雙鳳目使勁兒地瞅著本王的女兒,強作鎮定的聲音里藏不住歡喜與雀躍,「前些時日朕令人送去寧王府中的那些好荔枝,是從南邊用火車運來的,新鮮,朕吃了覺得甚好,便送去給你了,你喜歡吃嗎?」
女兒最厭惡繁重的宮裝,此刻想裝個好臉都勉強之極,淡淡地道:「還行。」
兒子熱情地道:「特別甜!我最喜歡吃荔枝了!謝謝皇上!」
皇上皺眉道:「你不要總是和你姐姐搶東西吃,男子漢大丈夫,成何體統。」
兒子委屈地道:「但是——」
「鴻妹,今日的午膳,朕讓御膳房備了許多你喜歡吃的菜式。」皇上打斷了兒子的話,憐惜地朝女兒道,「你看著又瘦了許多。」
本王是不敢隨意說話的,陪在一旁沉默。
倒是太后看不下去了,道:「鴻兒看起來興致不太好,這是怎麼了?」
女兒不冷不淡地道:「回太后,還過半月是我母親的忌日,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吃齋,大約是因此有些精神不振。」
太后便訕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