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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皇家宴席,即便只是家宴,也向來是足夠奢靡。
今日三個大人,三個小孩,吃二十六道菜,已經是時候特殊,便宜行事,頗為節儉。若換在以往,譬如太后前年做壽,那叫一個場面宏大、山珍海味、飛禽走獸、應有盡有,文武百官連一半都吃不完。
自然,太后倒也不虧,因文武百官無不進獻奇珍異寶用以賀壽,一派繁華。
唉,皆是取之於民,用之於巨蠹。
若不然古人怎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以本王之胸懷,倒也並非是憂心天下,只是唇亡齒寒,聯想自己與一雙兒女也不過是這將倒的頹樓下的累卵之三,便無甚胃口了。
歲無雨時時刻刻盯著本王看,此刻關切地大聲問:「菜不和你的胃口?」
本王一怔,下意識看向太后與皇上,而他二人則正驚眼看向歲無雨。
太后忙道:「這都是寧王從小到大都愛吃的菜!」
這虛偽的女子。
這些明明都是你與皇上愛吃的菜。
歲無雨不悅地道:「那就是寧王總吃這些,吃膩味了。」
這狡詐的男子。
明明你知道太后在說謊。
太后道:「那、那讓御膳房再做,寧王想吃什麼?」
本王忙道:「無需多事,菜都很好,只是臣自己胃口不佳。」
太后關切地問:「寧王怎麼的胃口不佳?」
本王道:「天有些太熱而已,勞煩太后掛心了。」
「於公,寧王乃國之棟樑,於私,寧王是家中的叔輩,何談『勞煩』呢。」太后虛情假意地說。
「……」
本王委實有些厭倦了這樣的場面,吃龍髓鳳膽都沒有滋味,不如回家和兒女吃涼麵。
說起涼麵,歲無雨做得一手好涼麵。
不止涼麵,歲無雨頗善廚道,即便只是做一碗麵,都比尋常人做得色香味俱全些,大約是因為幼年時餓得太多了叭。
歲無雨真的好可憐哦,本王還對他始亂終棄,也太壞了,良心好痛。
一餐飯如同嚼蠟,吃完了皇上還試圖進一步與本王的女兒拉近距離,熱情邀請她一同去把玩西洋鏡。
女兒無甚趣味地道:「沒什麼意思,皇上以國事為重吧。」
皇上又請她一同去拍照。
這拍照可算是新鮮事兒,西洋那邊傳來的,照出來比畫像更惟妙惟肖。
皇上貼心地道:「鴻妹無需擔憂,說拍照是攝人心魂這些話都是假的。只是拍的時候會有些響聲,有點兒光亮,你若怕,就離朕近一些。」
女兒面無表情地道:「皇上以國事為重吧。」
母子連心,太后雖不待見本王的女兒,更嫌棄此時此刻的皇上,但仍然試圖為兒子挽回尊嚴,朝本王道:「難得寧王和孩子們都入宮一次,歲將軍也在,都不當外人,咱們一家便合個影也好。」
本王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平白無故的,忽然就要全家一起合影了,仿佛有種此後便要各散東西、再聚不到一塊兒的徵兆之感。
大約是我的錯覺。本王嘴上道:「太后都這樣說了,便這樣做吧。」
只是拍個照而已,歲無雨先前在王府里拉著本王和兒女拍個沒完,自然早知道攝魂一說是無稽之談,因此這時候也不必要為這事兒得罪太后與皇上。
本王這麼想著,朝女兒看了一眼。
女兒不情不願地說:「行吧。」
當天夜裡,本王在王府臥房裡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是三更梆子都敲了過去,忽然聽得一陣異於尋常的吵鬧聲,門也沒敲,便有人推開進來。
本王以為又是史籍那樣闖入王府要人參靈芝寶貝的義士,不料定睛一看,卻是一位棉布巾包著頭的女人。之所以一眼望出那是女人,皆因那雙三寸金蓮。
這女人的裝扮像是民間女子,可當她開口說話時,本王便明了了。
還不如是史籍那樣闖入王府要人參靈芝寶貝的義士呢。
「王叔!」女人哽咽著道,「哀家還好是活著見到你了!」
本王大約剛剛其實已經入睡了,現今正在做夢,噩夢裡什麼都有。
本王剛要回床榻上繼續睡,就被喬裝打扮的太后拽住了衣袖:「王叔,同是一源,且不論其他,都不能便宜了那些洋人啊!」
本王艱難地吞咽口水,扭頭仔仔細細地打量太后一番,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太后未語淚先流:「哀家怎就不隨著先帝一同去了?!」
大約因為皇兄他吸大煙逛窯子得花柳的時候沒有帶上你?
太后以袖掩面,哽咽道:「王叔,哀家如今也只能依仗你了,到底是同宗同源,血脈相連啊!」
本王忙道:「太后萬萬不可這樣說,太后有何事,直說便可。」
太后道:「先帝去時和哀家說,滿宮滿朝,唯有寧王心地良善,忠肝義膽,值得信任。」
您倒是趕緊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很慌啊!
眼看太后又要重提本王八歲時說要娶她的事兒,打扮成小太監的皇上皺眉開口:「母后,你讓朕來說。」
然而,皇上還沒說出口,外頭又是一陣響聲。
管家推門進來,低聲道:「王爺,京城亂了,護城軍康述率部謀反,現已經控制了皇城,皇城中四處走水,一片混亂。如今亂黨正在搜查京城,百官都被困在各自府邸,他們大約是要尋皇上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