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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 他簡直都不敢大喘氣啦!
孟陽點頭,熟門熟路的取了筆墨紙硯,「都是自己背下來抄的, 也算是看過了吧?」
背下來?!
兩個江湖客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小書呆瘦弱的身軀里,竟然藏著這許多墨水嗎?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敬佩歸敬佩, 白星和廖雁對這上頭的事都不大感興趣, 盯著孟陽寫了幾幅對聯之後就厭煩了。
寫來寫去都差不多, 有什麼意思?
兩人活像腳底像長了尖刺一樣, 晃來晃去, 連老老實實站著都難。
廖雁只覺得被文縐縐的空氣所包圍, 人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可若就此落荒而逃,難免又傷了臉面……
他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書呆子, 你這裡可有什麼話本沒有?」
孟陽有些詫異的看了他幾眼,忽然笑了。
廖雁最喜歡折騰人,卻也最怕別人沖自己笑,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笑屁!」
比起笑,他寧肯別人沖自己橫眉倒豎的,至少能一眼看透對方在想什麼。
孟陽搖搖頭,也不說話,果然去抱了一大匣子話本來。
他只是覺得很有趣,越相處越能覺出人性之複雜。
就好比眼前的廖雁,雖然初見面時鬧得不大愉快,平時也故意裝的兇巴巴的,但其實這是個蠻懂禮數的人吧?
不然他此時已經身在書房,距離書架不過兩臂之遙,但凡想找什麼,隨手去翻也就是了。
可他沒有。
非但沒有,甚至還很正兒八經地詢問問自己的意見和建議……
這難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江湖鬼話》,這個名字好,就它了。」廖雁簡單粗暴地翻了一遍,很快選定一本,美滋滋道。
名字簡單,關鍵字他都認得,聽上去就很刺激。
白星熟練地順著桌腿蹲下,廖雁也挨著她,兩人就這麼腦袋挨著腦袋,安安靜靜地看起話本來。
從孟陽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兩顆毛茸茸的頭顱,若再往前一點點,還有幾排小扇子般濃密的睫毛和兩棵高挺的鼻樑……
兩人的腿挨在一起,話本一邊一半,白星伸出一根手指,順著上面的字往下挪,口中念念有聲。
怪乖巧的,孟陽暗想。
但很快,她就念不下去了。
白星的手指停住,她擰起眉頭皺起臉,對著那個字看了老半天,扭頭問廖雁,「這個怎麼讀?」
筆劃這麼多,黑乎乎一團,看著好煩哦。
後者抓耳撓腮,光棍道:「我哪兒知道?」
想要長久的混跡江湖,單憑武力是不夠的,還需要用腦子。白星和廖雁都非不識丁之輩,只是認識的字並不算太多,也不懂什麼典故……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整齊地向後仰頭,又把手中的話本高高舉起:
「這是什麼字?」
孟陽從後面撩起眼皮看了下,「罄,一種樂器。」
「哦。」兩人齊齊點頭,又繼續看下去。
兩個年輕的江湖客就這麼蹲在書桌下專注地看話本,還時不時抬起頭來問一句「這個字怎麼念?」「那個又是什麼?」,雖然磕磕絆絆,倒也讀得津津有味。
後來看到一篇捉狐妖的故事裡寫道「二桃殺三士」,兩人都十分震驚:這是什麼暗器?看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孟陽聽後失笑,一邊寫對聯,一邊解釋說:「那個不是暗器,而是一段春秋時期的典故,說的是權謀和人心……」
他知道這兩人沒正經讀過書,說的複雜了恐怕聽不懂,略一沉吟便言簡意賅道:「很久以前有個帝王,他麾下有三名勇士,功勞很大,帝王十分忌憚。恰巧有個謀臣告狀說那三名勇士無理,並獻出一計:由帝王親自賞賜兩枚桃子,只給他們三人中最驍勇善戰的兩位,三人一番爭論,先是起了齟齬,後又羞憤自殺……」
說到最後,他的臉色已經十分暗淡,眼神中也罕見的帶了一絲怨怒。
勇士跟隨帝王打天下,且不說那無理究竟是否為真,縱然為真,又如何?終究還未起不臣之心。但那帝王卻早已心生忌憚,藉助謀臣之口除去有功之臣。
飛鳥未盡,良弓先藏;狡兔未死,走狗先烹,帝王心之冷酷無情,何等可怖又可悲。
他為那三名勇士一大哭。
心一亂,筆就不穩,孟陽手下立刻點了兩個墨團,這張對聯已然不能用了。
他驟然回神,緩緩吐出一口氣,將那張廢聯揉碎丟開,重新取了一張新的。
「蠢才,真蠢才!」卻見廖雁忽然拍著腿哈哈大笑起來,「若換作是我,就把三個桃子都吃了!」
孟陽:「……」
好像重點不是這個吧?
又見廖雁笑完之後忽然面色一變,冷聲道:「被人三言兩語就挑撥,死了也不冤!若換了是我,就殺了那什麼狗屁謀臣!」
三名勇士在外掙扎的時候,那光會耍嘴皮子的謀臣還指不定在哪撒尿和泥巴呢,這會兒反倒來掌握別人的生殺大權了。
就聽白星幽幽來了一句,「那什麼帝王也不是好東西。」
上樑不正,下樑歪,指不定就是君臣聯手做的一場戲呢,謀臣看出了帝王的心思,所以故意幫他找的藉口。
哼,官府的狗腿子,她憤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