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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常年遊蕩在北方酷寒之地,那裡很少有這樣慷慨的日頭,大多是一片白茫茫的無力的圓餅。好像它的作用並不是溫暖人間,而是勉強告訴你現在是白天,叫人不至於看不清路。
而此時此刻,在這小小的桃花鎮,前幾日降下的雪水仿佛已經完全失去威力,空氣中透著一股溫暖的乾燥。
那日大雪鋪天蓋地的場景猶如幻夢一場,現在太陽出來了,夢醒了。
她甚至已經有點受不住熱,索性脫了外面厚重的皮裘,只穿一件俏皮的小狐皮襖子。
她覺得自己宛如火爐上烘烤的糍粑串,被炙烤得有一點點焦……
然而糍粑卻表示:你還差得遠呢!
在熱力的催動下,糍粑表皮原本那層白玉般瑩潤的光芒漸漸淡去,轉而換上一種乾涸的蒼白的顏色:這是水分流失的必然結果。
就像人嬌嫩的唇瓣,如果長期不喝水,也是會這個樣子的。
孟陽指尖輕輕一捻,簽子就帶動糍粑翻了個面,將已經慢慢鼓起來的底部翻上來迎接陽光的洗禮。
其實跟之前的烤豆乾有點像,它們受熱之後都會形成一層堅硬而粗糙的外殼,部分地方甚至會跟柔嫩的內里分離,形成矛盾卻又和諧的兩種口味。
糍粑上漸漸鼓起來一個大泡,越來越大,越來越薄,白星看的心癢難耐,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拿起竹籤戳了上去。
「啪!」
炸開的大泡里噗的擠出來一團熱氣,泡泡的干皮也逐漸扁塌下去。
泡泡被殺死,白星心頭頓時一陣舒爽。
昨天他們做好糍粑之後,就往認識的人家裡送了許多。
鎮長爺爺年輕時曾經與人北上南下的販藥,也曾吃過,一見就樂了。
「呦,怎麼突然想起弄這個吃來了?」他饒有興致地拿起一塊糍粑來看,還不忘叮囑,「糯米不好消化,你們雖然年輕體健也不能逞強,每天少吃幾塊,莫要貪嘴。」
劉奶奶聽了撇撇嘴,對白星和孟陽道:「這老頭子,三句話不離看病保養,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說完卻又拉著他們兩個的手囑咐說:「不過那老頭子聒噪歸聒噪,道理還是不錯的,一次別吃太多,不然該肚子痛了。」
她的笑容那樣和藹,眼睛裡仿佛有光,簡直比太陽還要燦爛,不管說什麼都叫人無力抵抗。
見兩個小的乖乖點頭,劉爺爺越發滿意:肯聽老人說話的孩子就是好孩子。
現在的小年輕,很難有這樣的好耐心啦。
他索性也不繼續看醫書了,慢吞吞地從炕上爬下來,一邊提鞋一邊道:「難為你們一番心意,我去泡些紅豆,明早上煮紅豆沙,夾在糍粑里最是香甜可口。」
糯米性溫、味甘,與紅豆一般,都可益氣養血、健脾暖胃,經常吃一點是不錯的。
還可以加一點蜂蜜,一來增加甜味,二來冬日乾冷,也正好借用蜂蜜止咳潤肺的功效。
聽見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紅豆沙,劉奶奶臉上又多了幾分笑意,又親自去屋裡抓了一大捧香噴噴的炒果。
「來,拿著吃。」
灰突突的小果子長的麻麻賴賴,好像壓腰葫蘆,圓滾滾,很有點憨態可掬的意思,白星睜著眼看了半天都沒認出是什麼來,下意識望向孟陽。
這啥?好吃嗎?
孟陽略略吃了一驚,連連推辭,「這太貴重了,還是您跟爺爺留著自己吃吧!」
白星不認識,他認識。
這叫花生,是最近幾年剛從番邦傳進來的果子,十分稀罕,且只有少數幾個地方種植,產量不高,價格奇貴,一斤就要小半兩銀子幾百文,遠超尋常肉類。
花生可以用做點心,京城和許多大些的府城也有人用它來榨油炒菜,簡直香的不得了。
劉奶奶並不意外他能認出來,卻不甚在意,硬抓著塞到他們的口袋裡,「這老頭子年輕時教過幾個學生,倒還不算忘恩負義的,前兒托人捎了一筐來,只說叫吃個新鮮。可我們都這把年紀了,牙齒也鬆動動,哪裡嚼得來?白放著可惜,倒不如叫你們拿去吃著玩。」
萬一剛落,就聽劉爺爺在窗戶外面說:「拿著吧,空口扒著吃就行,倒是挺香。若有牛奶,搗成糊糊一併煮個花生酪也是好的……」
於是兩人就用一盤便宜的糍粑換回一大捧昂貴的花生。
走在回家的路上,孟陽就給白星剝了幾顆嘗鮮。
白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驚訝的發現這小東西雖然其貌不揚,但裡面真好看呀。
像一位故意用麻衣掩藏美貌的少女,內壁是光滑如玉的,挨著一層美麗的大紅袍,果肉是光滑的白色,還兩個瓣兒呢。
又香又脆,油汪汪的,真的好好吃哇。
這就是番邦的果子麼,可真不錯。
番邦怎麼那麼多好吃的,她砸吧著嘴兒想著,要是能去親眼瞧瞧就好了……
不光鎮長爺爺家,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有回禮,或是一把瓜子,或是幾顆蘋果……哪怕這會兒手頭沒什麼合適的東西,等過陣子,家裡做什麼飯菜啦零嘴兒啦,也必然不會落下。
鄰裡間的情分,本就是這麼處出來的……
把烤好的糍粑上沾一點白糖,入口又細又滑又香又甜,還能拉出好長呢!
糍粑要趁熱才好吃,孟陽一邊呼呼哈著氣,一邊道:「也快過年了,白姑娘,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年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