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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對桃花不感興趣,只是有點遺憾來的不是時候,不然或許可以摘一大筐粉撲撲的桃子回去吃。
好在桃樹只長在外圍的平緩山丘上,再往裡走一段兒,山勢便複雜起來,樹木品種也增多,內中多有野雞、兔子、野豬,甚至還有狼和狐狸。有些有本事的獵手就會往裡走,打了野味貼補家用,肉可以吃,皮子可以換錢。
異色瞳被視為不詳,白星剛出生就被丟入深山,若非一個姓白的老獵人經過,早就被野獸叼走吃了。她從小跟著老頭兒穿梭於深山密林之中,喝的是野獸奶,吃的是野獸肉,未入江湖之前做的,也是狩獵的營生,自然是個有本事的獵手的。
老獵人身上似乎有許多故事,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奈何他不主動說,白星也從不問。後來老頭兒舊傷復發撒手西去,故事也只能是故事了。
一人一馬慢悠悠往山里走了小半日,果然見到許多果樹,什麼山楂、核桃、板栗、銀杏的。這些樹並非人為栽種,而是小型鳥獸吃了果實後排泄的糞便中含有種子,這才落地生根,所以長得很隨意,東邊一棵西邊一棵的。
霜降已過,大部分野果也過了豐盛期,但這邊撿一點,那邊摘一些,倒也陸陸續續湊夠了兩麻袋,都讓阿灰背著。
其中生銀杏果的味道極其可怕,阿灰非常抗拒白星把這種玩意兒往它背上放,一開始還故意顛下來,明目張胆地踩一腳。
白星無奈,只好先把銀杏果放下,準備等回來的時候再拿上,又用短匕剝了幾顆板栗給它吃。
生板栗口感清脆,微微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澀,但越嚼越香,阿灰很喜歡,尾巴越甩越快。
它學著白星的樣子去找板栗,被長滿尖刺的外殼扎得亂蹦,氣得一蹄子踩癟了幾個,結果那些尖刺又卡在它的蹄鐵之間,怎麼都甩不掉
白星大笑出聲,彎腰替它清理,又趕在它惱羞成怒之前摘了山楂投餵。
桃花鎮的百姓不缺糧食,大山深處的山楂少有人採摘,一嘟嚕一嘟嚕長得鼓鼓囊囊,紫紅色的外皮上零星點綴著斑點,微微用力就捏來開,露出裡面黃白色沙瓤的果肉。
酸甜軟糯的口感迅速征服了沒見過世面的小馬阿灰,它雙眼中閃爍著歡樂的光芒,甚至都等不及被投喂,開始主動伸長脖子啃食樹上紫紅色的漿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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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單純的小腦瓜內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今天這種小顆的酸果子好吃,還是昨天和早上那種大個兒的甜果子好吃……都好吃,實在難分高下!阿灰都想要!
但山楂吃多了倒牙傷胃,馬兒又天生不會嘔吐,白星不敢讓它吃太多,警告一番就牽著走遠了。
阿灰顯然對這片山楂林很是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的看,可大眼睛的餘光瞥見自己背上裝滿果實而顯得尤為飽滿的口袋後,又開心起來。
白星看得好笑。一般來說,正常的馬兒對山楂這種東西應該沒什麼興趣,但這匹小灰馬顯然是個個例,它擁有無比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慾,不管見到什麼都想咬一口嘗嘗看。而且口味非常龐雜。
第6章 那書生(三)
書生照例起了個大早,從左邊第二口鹹菜缸里掏了一把粗鹽揉制的香椿芽,用清水略沖洗下表面過多的鹽分,快刀切成碎丁子。配一勺摻了高粱面的麵粉與雞蛋一起攪和成微微泛著淡黃色的糊糊,因香椿芽本就是醃製的,不必再額外調味,只用一點豬油煎成夾雜著淡金色鍋巴殼子的菜餅子即可。
香醇菜餅就著黏糊糊香噴噴的紅豆粥下肚,原本冷颼颼的身體也漸漸有了熱乎氣。書生先用草木灰吸去盤碗表面的浮油,再使熱水燙過,遠比一般的清潔胰子來的更乾淨。
他一邊背書一邊打八段錦,還順便用禿毛筆蘸水在石磚上寫了一首詩,詩的右下角有「孟陽」二字落款:這是他的學名。
眼瞅著橙黃色的渾圓日頭從東邊慢慢爬上來,他又擼起袖子準備醃糖蒜。
醃製糖蒜需要醬油、白糖、香醋、白酒和八角等等,用料豐富,成本堪比炒菜,最要緊的是不管飽,所以他平時很少捨得這樣鋪張。
可王大娘給的這些大蒜實在很好,像一群圍坐一團的胖娃娃,圓潤、光滑、飽滿,剝開一粒,隱隱帶著辛辣的清香撲鼻而來。浸泡過後越發顯得圓鼓鼓的蒜瓣潔白如玉,竟有十分動人顏色,更使人不捨得辜負了。
一個人吃不了這許多,平白放著發芽、乾癟可惜了,正好最近多入帳了幾錢銀子,偶爾為之倒也罷了。
安慰完自己的孟陽迎著初升的太陽,在院中撅著腚挑挑揀揀,留出來幾頭略有磕碰的炒菜用,剩下的剝出來四十多頭醃了一整個中等粗陶罐子。用油紙細細封存,那蓋子略低於邊沿,中間又有隆起,倒入清水可徹底隔絕空氣。
照現在這個溫度,約莫十一二日就能吃了。醃好的糖蒜會染上一層淡淡的褐色,辛辣去了大半,唯余酸甜可口,特別開胃,早晚喝粥時配幾顆,哎呀呀,簡直太絕啦。
洗手時,眼角的餘光無意中掃過牆邊的大柿子樹,他赫然發現低垂的枝條上有兩顆大柿子好像熟了。
雖然是同一棵樹,但因為有的枝條向陽,有的背陰,有的靠近房屋灶台,有的毗鄰石縫……成熟早晚也不同。那一枝兒向陽且靠近房屋,最多沾染煙火氣,每年都是最早發芽、抽條、開花結果,也容易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