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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走了兩步,腰板挺直不動如松,幾乎每一步的距離都一樣大……正是當日在外駐守的將領。
他大約也沒想到這個時候三人竟躲在房間裡吃烤乳豬,表情有一瞬間的微妙,「三位……好雅興啊。」
他的視線重點在白星和廖雁身上滑過,不覺有些驚訝。
當日這兩人傷成什麼樣,他看得清清楚楚,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十幾個時辰,不到兩天時間,竟然已經能自己坐著大口吃肉了?
真是可怕的恢復力。
白星和廖雁嘴巴里還塞著沾滿醬汁的烤乳豬,見狀也不起身,只是含糊不清道:「來點兒?」
雖然各自立場不同、身份有別,但對方在關鍵時候很配合,兩人對他印象都還不錯。
孟陽擦了擦手,張開幾根手指替他搬了一張凳子,「您坐。」
烤乳豬實在肥美多汁,粘在手上的油都黏糊糊的,得用香胰子和草木灰反覆清洗幾遍才行,光這麼擦收效甚微。
來人看著面前三個一般大小的年輕人,臉上還有充滿稚氣的嬰兒肥,一個個都吃得腮幫子鼓囊囊,嘴巴油亮亮……光看眼前,真是一點都想像不出來當日浴血拼殺的場景。
他忽然就覺得有點好笑。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樣年輕的幾個孩子,卻已經可以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
「在下黃平,是本地的守城副將。」他略拱了拱手,這才去凳子上坐下。
廖雁往他空蕩蕩的兩手上瞄了一眼,失望之情流露無疑,「你這既不帶探病的禮品,也不是來提前歸還兵器的,到底來幹嘛?」
說完,非常靈巧地吐出來一塊豬脊骨。
黃平愣了下,直接就笑了。
他從軍這麼多年,如今官至副將,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麼大大咧咧的跟自己要禮物呢。
「幾位若想離城,兵器隨時可以帶走。」黃平乾脆道,「不過我今天過來,是有別的事要說。」
一般來說,官府並不會嚴格限制江湖中人佩戴兵器,只是這幾位直接就在城外幹了一仗,血流成河,實在不得不防,只好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什麼事?」三人異口同聲道,烤乳豬的濃香也隨著他們的聲音撲面而來。
饒是黃平定力過人,也不禁本能地吞了下口水。
太香了……
不行不行,我有公務在身!
黃平到底是一軍副將,很快便穩住神志,說起來意。
「白姑娘,敢問姑娘當日的手/弩是從何處得來?」
白星嚼著烤乳豬的動作忽然停了下,然後充滿懷疑的盯著他,半晌才幽幽道:「你們堂堂一州官府,該不會想昧下吧?」
黃平:「……」
這小姑娘眼睛咋這麼利?
不過話別說的這麼難聽啊!
他稍微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擺出一臉正氣,「這個,實不相瞞,實在是姑娘的手/弩太過精巧,所以才想借來細細鑽研,可能,可能歸還的要稍微晚一點。」
本朝的兵器已經很久沒有革新過了,尤其是弓/弩之類具備遠距離攻擊威力的,想要改進十分艱難。
他們倒是聽說之前幾個朝代曾有數種神機弩,精巧非常,只是其傳人早已隱居,遍尋不到,圖紙也早已損毀,後人無法復原。
本以為此生無望,沒想到黃平竟在一個江湖遊俠的手中看到極其類似的,心情之激動,難以形容。
若能將這種兵器大量生產,在軍中大規模普及,那麼本朝軍隊的遠程攻擊能力必然足以碾壓鄰國。
白星哦了聲,追問道:「有多晚?」
黃平抓了抓頭髮,「這個,快則兩月,慢則……」
沒數。
這玩意太難了,通身沒有任何金屬,全部用榫卯結構連結。
榫卯連接太過完美,許多細節從外面根本看不真切,軍中幾個懂行的人琢磨半天都沒看出來,想拆開看看吧,又怕復原不了,端的難受。
黃平昨天晚上就已經把這個事情報給本地知州大人,對方當機立斷,決定上摺子給朝廷。
朝廷有專門的兵器司,匯聚天下能工巧匠,專門為本朝打造各種兵器,想必他們能看出點什麼來。
不過這麼一來,那麼手/弩的歸還越發遙遙無期了……
白星慢吞吞撕了一塊烤乳豬,一口一口嚼得仔細,一雙異色眸卻緊緊盯在黃平身上,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黃平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好像自己真的欺負小姑娘一樣,忙出言道:「事發突然,實在對不住,只是若能尋得製作手/弩的巧匠,一切就簡單了,自然能夠按時歸還。」
白星還沒開口,就感覺旁邊的孟陽從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她一下,於是當即搖了搖頭,「那是我義父留給我的。」
「留給我」,黃平一聽這三個字就暗道不妙,「那不知他現在?」
「死了,好多年前就死了。」白星乾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所有念想。
黃平覺得不對,「可是我看的手/弩並沒什麼磨損。」
白星老神在在道:「我功夫很好,輕易用不到,再說是義父留下的東西,我自然要好好保管。」
所謂峰迴路轉,大起大落,不過如此。
黃平又盯著她的眼睛看了會兒,發現裡面平靜無波,一點都沒有說謊的意思,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