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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燈光看雨是很有趣的事情,原本朦朧的一片會瞬間清晰,在眼前分為一條條銀色的絲線,筆直墜落。
若天氣再冷一點,就是雪啦。
奈何轉過年之後,氣溫就急劇攀升,再照這麼下去,想看雪也只好等到年末。
下雨總會讓人多愁善感一點。
孟陽趴在窗邊,一邊擺弄著新買的木料,準備再做一把改良版的手.弩,一邊琢磨給話本收尾,時不時抬頭瞧瞧對面的街道。
從他這個位置往右手邊斜大約三二丈遠,是一家家具鋪子,掌柜的養了一條大黃狗,平時是很活潑的。
可大約是下雨的關係,掌柜的不許它出去亂跑踩泥,就把狗子拴住了。
大黃狗就趴在門口,也不叫也不鬧,腦袋安安靜靜附在兩爪之間,時不時從喉管中發出長長短短的嗚咽,像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嬌。
偶爾有人進店,它也不起身,只是將圓溜溜的眼睛往上抬,尾巴有氣無力地甩幾下。
嗨,誰不想出去玩呢?孟陽心想,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它有點可憐。
人尚且可以打傘,狗子卻不行呢,若這小東西出去滾一身泥水回來,確實夠人受的。
孟陽搖搖頭,忽然來了靈感,一口氣將話本收尾,吹乾墨跡後又細細看了兩回,十分滿意。
他從牆邊去了傘,去隔壁伸了一頭,「我去交書稿啦!」
白星正跟廖雁空手套招,你來我往打得熱鬧,時不時發出尖銳的破空聲,可見速度有多快,威力更是大得驚人。
聽了他的話,白星立刻往後跳開幾步,「我陪你去。」
孟陽笑著搖頭,「這麼點路,我倒也沒有那般嬌弱。」
大戰在即,他可不想耽擱對方的時間。
白星想了下,到底是點頭。
孟陽拿著傘下樓,走到街上後又忍不住扭著脖子回頭瞧了眼,就見白星果然正站在窗邊。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孟陽往右手邊走了幾步,就見才剛看見的家具店裡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孩子正跟掌柜的軟聲哀求。兩人的長相有六七分相似,大約是父子吧。
也不知那孩子說了什麼,掌柜的看了眼大黃狗,笑著嘆了口氣,點點頭。
那孩子便高舉雙手歡呼一聲,立刻解開拴住大黃狗的繩子,打著傘,歡呼著跑了出來。
大黃狗被約束了大半日,早就憋得狠了,也跟著汪汪叫了幾聲,在濕漉漉的地上轉著圈蹦跳,紅舌頭伸出來老長,吧嗒吧嗒去接空中落下來的雨水。
那孩子哈哈笑了幾聲,「傻狗!」
大黃狗歡快地叫了幾聲,衝著小主人甩了甩毛,濺起漫天水霧,引來對方一陣帶著笑意的尖叫,然後一人一狗追逐著跑遠了。
孟陽站在一邊看著,看著那狗子和少年與自己擦肩而過,滿是水汽的街道上灑下他們無憂無慮的歡笑。
真好,他想。
書稿交的很順利,那書肆的少掌柜看過後露出幾分驚訝,「小先生這是……」
還是同一個人寫的,但不管是字跡還是遣詞造句,都明顯流暢許多。
就好像,好像動筆之人的心胸和眼界一下子打開了,讀起來令人越加身心舒暢。
他有預感,這本一定會賣得很好。
說不定過段時間,「桃花書生」的名號也會跟著響亮起來。
孟陽也覺得自己這本寫得尤其暢快,只是還沒來得及給外人品鑑,總覺得不大踏實。此時見對方這個反應,懸了一路的心總算落回肚子裡。
書肆的少掌柜立刻安排人去排版,認真思索片刻,又道:「我覺得這個值三十兩銀子。」
雖然字數更少,但內容更精彩,讀起來更引人入勝,不光底層百姓喜歡,讀書人也一定會中意的。
孟陽還從沒一次性賺過這麼多錢,不由喜出望外。
三十兩銀子沉甸甸的,體積也大,拿著並不方便,他便請對方只給十兩現銀,剩下二十兩都換成一張薄薄的銀票子。
他打算回客棧後就將這張銀票用油紙封起來,縫入貼身衣服的夾層中,如此既輕便,又可保萬無一失。
出門在外的,多小心些總沒錯的。
他歡歡喜喜地往回跑,甚至連跑動間濺起的雨水打濕了褲腿也不在意。
「星星,星星!」他喘著粗氣往二樓爬,臉蛋紅彤彤的,額頭上滲出汗水,「我賺到好多錢!」
他敲開門,發現裡面除了白星和廖雁之外,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於是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約莫一刻鐘後,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的孟陽挨著白星坐著,已經弄清來人身份。
裴懷,黑風鏢局的二當家,之前白星口中「不太可能跟過來」的智囊。
他雖然是江湖人士,但長相和打扮都很斯文,下巴上還蓄著讀書人最熱衷的長須。
如果不去看他腰間懸掛的長劍的話,只怕孟陽真的要以為這是個正經讀書人了,畢竟對方身上的書生氣仿佛比自己還要重一些似的。
裴懷是江湖上少有的溫和君子,聽說中過秀才,平時總愛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可此時卻顧不得許多。
文士帽下的頭髮已經微微散亂,兩隻滿是血絲的眼睛凹陷著,衣衫上布滿塵土……就連他最愛惜的鬍鬚,也狂亂的糾纏著,如同一大把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