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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桃花釀。」沈鬱放下板栗,拿了裝好的桃花釀給他的,蓋著蓋子都能聞到香氣。
鳳千瑜接過酒壺,喝了一口,忽然就皺起了眉頭,搖晃著壺中的酒,「酒是冷的?」
沈鬱點頭,「這都入夏了,想著千歲大人應該想喝冷酒。」
「大人我從不喝冷酒。」
九千歲把酒壺放了回去,起身走了兩步,走出了樹蔭。他的皮膚白皙如雪,籠罩在陽光之下,整個人就像是雪地里走出來的妖精,迫切地渴望著陽光能驅散他的寒冷。
沈鬱擦著額頭上的汗,這才發現,九千歲周身似有寒意,坐了這麼久連汗都沒出。
「九千歲……畏冷嗎?」沈鬱拿著酒壺站了起來,「要不我拿去曬一曬?」
鳳千瑜沒回答她,也沒反駁她,他自顧自地走到溪流邊上,撫摸著長長的蘆葦。流水微微打濕了他的衣擺,他卻像是不自知,還在往裡面走過去。
沈鬱把酒壺放到日光下,想讓它曬去冷意,一回頭瞧見鳳千瑜的身影都要隱沒在蘆葦盪中,忍不住喊了他一聲:「九千歲!」
鳳千瑜聽到她的聲音回了頭,蒼白的皮膚染上了點點粉色,就連他的唇,也因為陽光鍍上了一層暖色,「怎麼了?」
他嗓音又妖又軟,帶著莫名地勾人之感,沈鬱以為桃花謝了,妖也就散了,可沒想到他還是如那林間的妖一樣,光是看你一眼,都能撩動心神。
沈鬱啞聲,「沒怎麼了。」
他輕輕笑了起來,嘴角都勾起了弧度,轉身繼續走到河邊,然後取下他面上的白玉面具,彎下腰,蹲在河邊清洗了起來。
溪水打濕了他的衣擺,他也毫不在意,又拿衣袖擦乾了面具上的水,這才起身給自己戴上。傳聞他喜愛擦劍和面具,是因為他殺的人太多,鮮血濺到上面,所以要經常取下來擦拭。
他帶好面具,轉身朝著她走來,長劍松松垮垮地掛在他腰間。他挽起了衣袖,露出纖細蒼白的手指,走到她身邊的時候看了她一眼,隨後俯身從蓋子裡拿了一顆板栗來吃。
沈鬱忍不住站了起來,她望著鳳千瑜的眼睛,好像跟她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不一樣。
她記得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時,就像清泉一樣乾淨無塵,而方才,他的眼睛裡好似藏著綿綿不盡的深意。
「小宮女,你怎麼不剝了?」
他又坐在了她的身邊,和剛才一樣吃著板栗,衣擺上染了溪水,空氣里都微微有一股潮意,他的指尖沾了水越發蒼白。
沈鬱忽然想到以前有個太醫說過,指甲都發白的人,多是不治之症,這九千歲是生來便這麼白,還是生病了才這麼白。
桃花釀曬了會兒太陽,瓶身都發著燙。
沈鬱搖了搖裡面的酒,帶著一股熱氣,順手就遞給了鳳千瑜,「九千歲,酒都煨好了。」
鳳千瑜伸手接住,枕著手臂懶懶地喝了起來,他的皮膚很白,稍微有些上頭,脖子耳根便會浮出三分顏色。
這越是溫熱的酒,越是容易上臉,這喝著喝著,沈鬱瞧見他拿板栗的指尖都帶著微微的粉色,不似先前病態。
沈鬱剝著板栗,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好像不喜歡戴官帽,任由長發在風中舞動著,隨性又自由,跟這宮裡的人一點都不像。
他似是感覺她的視線,轉過了頭。沈鬱連忙收回視線,假裝方才她沒有偷看。
鳳千瑜又輕輕笑了起來,那聲音醉了酒,真是要讓人聽得都有些醉了。
這何止是林間的妖。
這還是人心間的魅。
沈鬱低頭剝著板栗,還能感覺到他的視線,看得她耳根子麻麻的,「九千歲,您為什麼這麼喜歡吃栗子糕?」
鳳千瑜倚著樹幹,放鬆地靠著,他仰著頭望著遠處的高山,似乎是陷入回憶當中,「因為小時候,窮,沒吃過。」
他說完又笑了起來,仿佛剛才說的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他仰頭喝了一口酒,聲音有些柔柔的,「小宮女,你為什麼不怕我。」
沈鬱覺得奇怪,「我為什麼要怕你?」
他聽完又笑了起來,他今日好像笑得格外得多,沈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眼裡根本看不到她,連話就都懶得回她一句。
鳳千瑜喝著喝著,有些醉意,靠在邊上的石塊上,微微憩了一會兒。
沈鬱剝著板栗,瞧著睡在她面前的人,一點防備都沒有,面具松松垮垮地綁在腦後,伸手一拉就能解開了,就連他腰間的長劍都滑到了地上。
這九千歲的心還是一如既往地大。
就不怕她起了什麼歹心嗎?
沈鬱忍不住起了歹心,伸長了脖子,想看一看松垮的面具底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容顏。
他半側著身子,從她看過去只看得到他的眉峰,視線往下移了一點,他松垮的官服底下竟是露了鎖骨出來。
沈鬱瞬間就紅了耳根,趕緊收回視線,怎麼感覺自己像個趁人之危的流氓一樣。
她趕緊剝完盒子裡的板栗,給他放到蓋子裡,收拾好東西,提上食盒就跑了。
跑到半路忍不住回了頭,瞧見鳳千瑜這般毫無防備的樣子,又覺得把他就這樣扔在這裡不太道義。
罷了罷了,這宮裡誰敢得罪他?
沈鬱趕緊提著食盒就跑了,一路踩著亂石,腿腳麻利得不行。
微風吹著蘆葦蕩漾,也同樣吹著鳳千瑜的髮絲飛舞,他微微睜開眼睛,瞳孔中一片冷靜,仿佛方才的醉意都不過是一場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