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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夙凜一想,覺得有道理啊。
他的圖是沒問題的,有問題是立幾位統軍,可問題是為何自己沒想到這一層,沈鬱卻可以想到呢?
沈鬱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麼,「太子爺身居高位,看到的東西自然跟我們不一樣,這也很正常。」
可是她懂父皇的心思。
而他不懂。
祁夙凜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那你又如何知道父皇一定會同意你?」
「揣測聖意,是每個臣子都會下意識去做的事,與官位無關,與立場無關。」沈鬱坦然地看著他,雖說話有些大逆不道,可她也並未在他面前遮掩,「可太子爺跟我們不一樣,太子爺這一生的起點都太高了,所做之事皆是順遂自己心意,又哪會去揣測別人的心意。」
哪怕那個人貴為聖上,他也是不屑去揣測的。
這就是祁夙凜,太宸的太子爺。
祁夙凜愣了愣,想到父皇將此事交給自己的時候,自己確實一心一意都想著按自己的來,從未想過父皇將此事交給自己的深意。
那日就算沈鬱不站出來,父皇也不會當場定下此事,因為他並未達到父皇心中所想。
他忽然明白了,此事為何一再擱置,並非是他做得不好,而是他做得不對。
「有些事情,皇上是不方便提的,所以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就要學會揣測聖意。」沈鬱提起筆,繼續臨摹,看似無意實卻有意,「太子爺固然位高權重,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做臣子的,又哪能事事都隨自己心意。」
祁夙凜被她的話扎了一下,這朝堂風雲詭譎,他向來都是不屑去參與,他想學武便跑去邊疆,不想被管著便搬出宮裡,喜歡自由便將父皇給他指的女子全都推了,他想的一直都是自己要不要,卻從未想過他的父皇會如何去想。
沈鬱臨完了一半,吹乾,重新換了張紙,「太子爺,該換個面了。」
祁夙凜回神,把編製圖折過來,露出另一部分,瞧著她一聲不吭地埋頭地苦寫,手都有些抬不起來了,便用另一隻手抬著寫。
他寫過,所以知道有多辛苦,忍不住說了幾句:「皇奶奶這麼寵你,你就陪她身邊說說話、撒撒嬌,要什麼賞賜沒有?何苦自己這麼辛苦的上朝,得來的東西還不如皇奶奶隨手給的多。」
沈鬱頭都沒抬,「我又不是衝著賞賜。」
「那是為何?不會真想干一番大事業吧。」
「有何不可。」沈鬱理所當然地回話,抬頭看著他,又重複了一遍,「有何不可?」
太子爺被她這話說得啞口無言,她一個大姑娘不在家裡繡花,整天想著干一番大事業,這正常嗎?
「太子爺不也想著功成名就嗎?」
「我是太宸國的太子,將來是要做天子的人,我得讓萬民都信服我。」
沈鬱理直氣壯,「怎麼不一樣,我也想做一番大事光宗耀祖,將來載入史冊,也為後人所傳頌。」
祁夙凜:???
這俞都哪個姑娘做得出這種事?
「我是沈家獨女,父母都過世得早,沈侯府聽著倒是有權有勢,可到底是個空殼子,我若和那些女子一般成年便嫁了人,將來沈侯府的榮譽就得從我這裡斷了,世人又哪還會記得曾經的鎮遠侯,又哪還記得我爹爹保家衛國的功勞,又哪還會記得當年最受寵愛的昭奉公主……」
等她嫁了人,成了別家的人,等皇奶奶百年之後,沈家便是徹底被人遺忘了。
她說著說著有些動了情緒,連筆都被捏緊了,「沈侯嫡女聽著倒是風光無限,可背地裡有多少人等著看我笑話呢,沈家不過是個空殼子,中看不中用,等沒了皇奶奶的庇護,能護住我的,也就只有我自己。」
所以她才會這般拼命,想要揚名。
所以皇奶奶才會急於將她塞給自己,她是想等百年之後,能有人為她護住沈鬱。
可到底他的心意不在這裡。
祁夙凜手腳都有些冰冷,他突然發現自己從來都不了解沈鬱,他所聽到的、所看到的,不過是和世人一樣對她的誤解。
「太子爺不用這般看著我。」沈鬱笑了笑,緩和了一下氣氛,「人各有命,各有各的機緣,不過是沈鬱的機緣還沒到而已。」
那她的機緣,又會是誰呢?
祁夙凜有些走神,門口忽然有人喊了一聲:「爺,吃飯了。」
嵐三站在門口,旁邊跟著酸菜,矮他一截,手裡還拿著兩個沒吃完的糖葫蘆,許是嵐三給她買的,每次他帶酸菜出去玩都是買一堆吃的。
看他平時摳得很,給酸菜花錢倒是利索。
沈鬱停下了筆,才畫了一半多,這工程量看得她連連搖頭,都有些佩服太子爺了,怎麼能寫得如此事無巨細,「太子爺是畫廢了多少張紙,才得了這麼一張的?」
祁夙凜聽她這話像是在誇獎自己,心情頓時也好上不少,「行了,先用膳吧,用過了再來接著臨。」
沈鬱放下了筆,也只能如此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畫好的部分吹乾,同先前的編製圖一起折好,放進小匣子裡。
她走到門口,酸菜把沒吃過的糖葫蘆遞給了她,嘴裡還含著山楂含糊不清地說:「小姐,我專門給你帶回來的……」
沈鬱看了她一眼,手上粘著的不知道是糖水還是口水,頓時後退了一步,「嵐三,你先帶她下去把手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