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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鬱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太子爺,請恕我暫時還不能回答。」
她走了兩步,祁夙凜終究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她,眼中帶著些許不確定地問:「沈鬱,你會去退婚的,對嗎?」
她微微側頭,並沒有看他,只餘下一個單薄冷清的側臉,「太子爺,您覺得接連退兩次婚,我今後還有顏面立於皇室當中、立於朝廷之上嗎?」
「可是他……」祁夙凜的話還沒說完,她的身影已經遠得不能再遠,剩下的半截話只能咬在唇齒之間,又硬生生吞下,胸腔都有種悶痛之感。
嵐三見太子爺被氣得著實太慘,連忙上前安慰了幾句:「太子爺,沈大人可能只是在說氣話,您別往心裡去。林晏這樣算計她,她肯定找他算帳去了,等他們吵完自然會不歡而散……」
沈鬱確實是去找林晏算帳了,可一進府,就發現府中張燈結彩,異常熱鬧。管家一看到她,就跑過來喊著她入內,她心裡有些沒底,問他:「府中有喜事?」
「當然是喜事!天大的喜事!昨日放榜,咱們世子爺中了一甲之列,夫人高興著呢,今日宴請了諸位貴人,正在吃酒。世子爺沒告訴沈大人嗎?夫人要請您,世子爺還說不必,這事他得親自去跟您說……」
這麼大的事林晏竟然沒告訴她,而她竟也沒有留意。她本來是來找他算帳的,可既然是他大喜的日子,她也不好發難,只能推辭:「突然想起府中還有事,我還是改日再來吧。」
她轉身離開,都走到門口了,又跑來小廝攔住了她的去路,「沈大人,世子爺在偏院等您,您一定要過去一趟……」
既然避不開,那就不避了。
沈鬱跟著小廝過去,偏院比前院冷清多了,看起來廢棄了許久,連個打理的下人都沒有。林晏正坐在亭子裡等著她,一人一酒地喝著,穿著絳紅色的衣袍,束著金冠,面色如緋,就仿佛是喜氣洋洋的新郎官,正等著他的新娘。
「你來了。」他喝得有些醉了,微微合著眼瞼,半撐著頭,示意她坐在旁邊,「坐吧。」
落了灰的石凳已經擦拭過了,沈鬱拂袍而坐,桌上還備了她的酒杯,「你知道我會來?」
他點頭,笑道:「你肯定會來找我算帳啊,你信任我,我卻出賣了你。」
沈鬱沉默了一下,說實話,她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生氣,只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所以無論如何也得來要個答案,「你說與不說,都不會影響他的選擇,也不會影響這件事的結果。與其說我是來找你算帳的,還不如說我是來要個答案的。晏世子明明答應了要幫我,又為何要出爾反爾?」
「刨根問底,這很像你。」林晏在這裡等著她,本來就是想給她個答案,沒想過要隱瞞什麼,「我說與不說,確實不會改變什麼,我把這些事告訴太子爺,只是想要借他的口,把整件事告訴皇太后而已……」
沈鬱想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這世上能阻你不顧一切的人,只有她了。」林晏毫不避諱地望著她,說出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沈鬱,你還記得你是皇家的人嗎?我們自小在宮裡學習、玩樂、受人敬仰,享受富貴權利的同時,也有我們要背負的責任與使命。背叛皇家,便意味著否認自己的家族、自己的過去,你一旦開了這樣的先例,皇家不會饒恕你。」
「可他是無辜的,我並非背叛皇家,我只是不願看著他蒙冤而死。」
「我想鳳千瑜他,並不無辜。」林晏一語中的,直擊她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他那日的離開已經意味著背叛了皇家,即便將來皇上醒了,還了他清白,他也是板上釘釘的叛賊,誰也救不了他。」
沈鬱有些脫力,她看著面前波瀾不驚的晏世子,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第一次認識他,「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他的選擇了?也猜到太子爺會怎麼做,猜到我會怎麼做,一切都在你的設想之中?」
他沒有回答,只晃動著杯中的酒。
「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停住了手,眼瞼輕顫,酒意襲上心頭,徒增酸澀,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讓你回到當初,回到不曾認識過鳳千瑜的模樣。我想看到你在朝堂上意氣風發、決勝千里,想看到你在詩會上揮筆成詩、落筆成章,想看到你在聽音樓肆意姿態、無拘無束,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毀了你。」
「你覺得他會毀了我?」
「沈鬱,你自從認識了他,就變得越來越不像你了,你想試圖跳出這些條條框框,可你還是皇家的人,頭上仍然頂著皇家人的帽子,周圍立著皇家的圍牆,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連著皇家的脈搏,即便是不為了自己,也該為了皇家想一想。況且你還是朝廷的命官、百姓的依靠,你若是包庇罪人,你讓天下人怎麼想?你讓百姓如何信服?」
她聽到這裡,好像終於聽明白了。
她首先,是沈家嫡女,是皇家人,是工部侍郎,然後才是她自己。
沈鬱離開的時候,思緒都還沒完全抽回。她在前院碰到了風欒郡主,她坐在輪椅上招呼著她過去,語氣和藹,一如她小時候寄養在林家之時,視她如親女,在冰冷的世間給她以溫暖。
她忽然覺得有些淚目,皇家是給她套上了「規矩」的枷鎖,可也給了她堅強的依靠和向上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