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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千瑜點點頭,他實在是虛弱至極,只能俯身靠在沈鬱身上,「皇上留住了我的左手,只廢七成內力,還保留了我大理寺卿的位置,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我們主僕多年,今日總算了結。」
沈鬱擦著眼淚,悶聲哭。
鳳千瑜垂眸看著她,輕輕笑了,他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溫柔道:「別哭了,我真沒事。」
她擦著眼淚點頭。
「此事不宜聲張,只我們三人知曉便可。」羅褚左右看了看,對沈鬱說:「沈大人你帶他回浮華殿休息,我回去拿藥箱。」
「嗯。」
第187章 汲取
羅褚很快就拿了藥箱回來, 鳳千瑜的手臂已經紅腫到出血,他趕緊替他正骨、排血,然後上藥、上繃帶, 幸虧皇上給他留了幾分餘地, 保住了他的手,他的情況比羅褚想像得要好很多。
他處理完鳳千瑜的傷, 額頭上都冒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又替他診了脈絡,雖卸了七成的內力,可並未傷及筋脈,日後也好恢復。
沈鬱著急地問他:「嚴重嗎?」
羅褚先是點頭,又趕緊搖頭, 嘆息道:「看來是我多慮了, 皇上一向看中暮玉,又怎麼捨得他真的去死。」
「那就好, 那就好……」沈鬱陪在他身邊, 擦去他額頭上的冷汗,他很是疲倦,靠在她肩膀上便昏昏沉沉了過去。
沈鬱幫他攏緊衣衫, 一想到他昔日裡強大如神祇, 如今卻虛弱不堪,心裡有些自責, 「如果他沒有遇到我,會不會……」
「你可別這樣說。」羅褚趕緊打斷她的話,「如果他沒有遇見你,估摸著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了。他平日除了聽皇上的命令,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人人都畏懼於他,不敢與之交心,他從小到大都未曾體會過溫暖,你說他這一生得有多孤獨悽苦?」
羅褚的話,讓沈鬱又想到了霖山。她不知道怎樣艱苦惡劣的環境,才能培養出這樣冷心冷清的人。她心疼地握住他冰冷的手,「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他以前是什麼樣的?」
「以前啊。」羅褚回憶了起來,他慢慢坐下,這一想就想得有些遙遠,「我還記得師祖剛帶他回來的時候,他穿著粉色的裙子,特別漂亮,我們都以為他是個妹妹,什麼好吃好玩的都往他面前送。那時候霖山沒有女弟子,他的吃穿用度皆與旁人不同,他又初識未開,也未曾有人引導他,所以一直,一直都誤以為自己是女孩子,與旁人不同……」
「因為他性子孤僻,從來不接受別人的示好,所以那些喜歡他、討好他的人,轉而怒罵他清高、不識抬舉,他不知該如何反擊這些惡言,便只能越來越疏離眾人。後來師祖回來,我們才知道是師父弄錯了他的性別,那些對他求而不得的人,便開始喪心病狂地辱罵、詆毀他,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把自己關在懸崖邊上,終日與寒潭為伴,徹底與他人隔絕。」
羅褚說得氣氛都有些沉重了,趕緊故作輕鬆地道:「後來九千歲便扶搖直上,摘得比武魁首,獲得下山的機會,後來更是得了皇上的賞識,平步青雲,一路高升。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後來通通都要看他的臉色做人,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沈鬱聽完仍然覺得心疼,他在宮裡的處境都尚且如此,又何況是人多嘴雜的霖山?他不善於言辭,只能默默承受,他一旦動用武力,那些惡言惡語又會席捲而來。
「那你呢?你為什麼沒有疏遠他?」
羅褚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才慢慢道:「因為我是個好人啊,以前看他看可憐兮兮的,被人欺負都不知道還嘴,我就忍不住幫他嘴了幾次,後來越嘴越覺得痛快,就慢慢成了習慣,改不了了!」
沈鬱竟是被他逗笑了,就羅褚這個口才,旁人還真不一定嘴得過他。她肩膀有些酸了,慢慢將鳳千瑜的頭放在枕頭上,他睡得很沉,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那種沉,好像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會累會困的普通人,不再被九千歲的光環所加持。
她忍不住喃喃細語:「他選擇退出秋羅門或許是對的,我從來沒見他如此放鬆,睡得這麼沉。」
羅褚也湊過來看,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鳳千瑜的堅持了,九千歲這個身份確實帶給了他很多殊榮,可同樣也化作了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讓他寸步難行,不敢去思考將來。
「也許對他來說,這是件好事。」
羅褚走後,沈鬱留下照顧他。他睡到後面並不安穩,左手好像想抓住什麼東西,沈鬱以為是他的劍,就拿起「無畏」想放在他手邊,劍柄忽然脫鞘落地,還剩了半截在劍鞘里,沈鬱這才反應過來,離開秋羅門是需要斷劍的。
她記得他說過這把劍是他師祖贈與他的,「無畏」二字也是他師祖親手刻上的,便是希望他將來可以無懼無畏,立於這世間。而如今「無畏」已斷,武功已廢,他失去了所有的倚仗,當真可以睡得安穩嗎?
沈鬱忍不住蹲在床邊,偷偷抹眼淚,不知道他的劍還能不能重鑄,還需不需要送回去,他的仇家以後會不會找他的麻煩。
眼淚「啪嗒」一聲落在斷劍之上,身後的人將寬大的手掌放在她頭上,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安心,「怎麼又哭了?」
她轉身問他:「你疼不疼?」
「不疼。」鳳千瑜仍然搖頭,他的面上白得連一絲血色都沒有,掌心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