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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鬱咬緊牙根回話:「一定。」
拜別了晏世子,沈鬱心裡都還一直惦記著詩會的事,她都要走到府里了,又轉身去了賣書的鋪子,專門挑了掌柜推薦的好書,幾乎半個攤子都被她給買了回來。
滿滿一堆書抱得酸菜苦不堪言,沈鬱也幫著她一起抱,兩人氣喘吁吁地回到府上,一大摞書擱在桌子上,稀里嘩啦散落下來,書桌上都放不下,好幾本都滑到了地上。
沈鬱彎腰去撿地上的書,順手拿起一本就正好是晏世子的詩詞合集,再拿一本,又是晏世子的隨筆小記,再再拿一本,居然是晏世子的策論。
她不信邪地滿書桌去翻,居然有一大半的書都跟晏世子有關,不是他寫的,就是別人注釋他寫的,那賣書的鋪子莫不是他開的?
酸菜也發現了,她疑惑道:「小姐,你怎麼買這麼多晏世子的書,是要向他學習嗎?」
她不是要學他啊,她是要超越他!
沈鬱真是要崩潰了。
後來想了一想,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沈鬱又若有所思地拿起書看了起來。她翻開的第一本就是林晏的詩詞合集,第一頁就是當年林晏在詩會上一言出名的《寒江凍》。
那一年的詩會是在冬天,沈鬱也在場,寒泉結了冰,氣溫驟降,萬物寂靜,披上一層霜色,鮮艷的紅梅被冰凍住了顏色,凝成了寒江邊上唯一的一抹亮色,形成花開不謝的冰梅之奇景。
眾人都還在看熱鬧的時候,晏世子已經成詩了,他站在梅花樹下,望著那枝頭凍結成冰的紅梅,有感而發:
「裊煙好色寒江凍,
獨留寒枝落梅妝。」
一個「好色」,一個「梅妝」,就將那抹紅梅的姿色深深映入人心。再來一句「寒江凍」,一句「獨留」,宛若這霜色大地正奮力留住這抹人間顏色,不願去它離去,所以將它的顏色凍結了起來。
每一首詩,於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心境。
有人從他的詩中看到了冰梅的殊色,有人看到了滿天無人作伴的孤寂,也有人看到了好景將逝的無奈。這也正是這半闕詩的獨特所在,千人品,萬人嘗,品到最後仍然會餘下回味無窮,綿綿不絕。
後來詩會結束之後,林晏又在那半闕詩後面加了另外兩句:「若為伊人攬殊色,何時同歸赴離殤?」
前兩句留給人無限遐想,後兩句卻敲醒了世人,不管寒江如何替紅梅留住殊色,冰雪總有一天會化去,紅梅總有一天會凋零,奮力爭取的僅僅是與紅梅的同生共死。
所以寒江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若是我替你留住了顏色,是不是就可以與你一起共赴離殤了?
沈鬱每每讀到這首詩的時候,腦海里都會浮現出綿綿不絕的畫面,一首《寒江凍》,便是一場悽慘絕美的愛情。
晏世子的詩確實很打動人心,他的文字總有很強的共情能力,不寫則已,一寫驚人。那些翹首以盼想要參加詩會的人,又何嘗不是想要一睹他的風采?
沈鬱默默地合上了書,忍不住承認,自己與他確實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林晏的才氣是由內而外的,他擋不住,也掩不住,自然而然就會煥發出來。別看他平時風花雪月不著調,他的才情卻是全俞都權貴都認可的,便是當今的皇上也親口誇讚過他的文筆,還說他若入仕,必是狀元之才。
只可惜林晏從不介入朝堂,他這人一輩子都隨性慣了,不願意去束縛自己。
沈鬱合上了他的詩集,忍不住把他的書都找了出來,還細心地分上了類,挨著一排排擺在書架子上。
酸菜瞧見,還以為她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鞭策自己,立馬給她加油打氣,「小姐加油!你一定可以打敗晏世子的!」
沈鬱笑了笑,沒吭聲,然後默默拿出了她買的字帖,專心致志地練起了自己的書法。這世間總有人天生就驚才絕艷,也總有人捨得下功夫相信勤能補拙。
她認真練完半本字帖,手臂酸得都要抬不起來了,忍不住又望向架子上的書,微微有些走神,想起了那首《寒江凍》。
裊煙好色寒江凍,
獨留寒枝落梅妝。
若為伊人攬殊色,
何時同歸赴離殤?
「小姐,吃飯了。」酸菜在窗外敲了敲她的窗戶,忽然瞧見了窗台上的棗子,「這棗是哪裡來的?」
沈鬱望著窗台上的棗兒,壓根就不知道哪裡來的,這往她窗台上放棗兒的習慣,不是暮玉才有的嗎?
她拿起棗兒握在手裡,就和九千歲給她摘的一樣大,心裡忽然起了一絲異樣。
「酸菜,方才誰來過?」
酸菜茫然地搖頭,「沒人來過啊。」
沈鬱拿起棗子,起身跑到那顆青棗樹下,看到地上新掉落的葉子,還有一個很深的小坑,昨天九千歲把劍放在樹底下的時候,也留下了類似的小坑。
是九千歲來了。
他不僅來了,還像暮玉一樣給她留了棗兒,他還有一雙跟暮玉一樣的手,跟暮玉一樣白皙的皮膚,跟暮玉一樣乾淨的眼睛,跟暮玉一樣不被她的怪病所排斥……
沈鬱看著手裡的棗子,面色越發不好,她好像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大秘密。
「小姐,你怎麼了?」
沈鬱搖頭,又把自己關進了書房。她心裡裝著事,晚膳都沒心思吃。過了一會兒她又帶著酸菜衝進了戶部,亂翻一通,企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可是這些史記都是宮裡送出來的,全都是經過執筆太監潤色過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