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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桀驁不馴的我第一個被拿來開刀。
太子的嘍囉們都急於表現自己,無人管我的死活。
幸好那日有一個女子來太學,她阻止了一場惡鬥,但我不可避免地受了一身的傷。
她拿了帶著香氣的柔軟絹子給我,我愣愣地接過來,她一句話都沒說便離開。
可是我看見她眼角有淚光閃動。
原來除了母妃與皇姐,這個世上還有人會為了我而流淚嗎?
翌日章夫子私下找我談話,我才知道昨日來的是他的夫人裴學士,也終於明白他從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第三日夫子授課,我第一次低頭沉默下來。
見我不再出風頭,太子一黨很快就忘了我,我鬆了口氣,如此相安無事許多年。
等我終於有了些許保護母妃和皇姐的能力的時候,卻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姐姐十五歲了,正是好看的年紀,有一日她偷偷告訴過我,她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她說那個男子生的極好,只是有過一位夫人,已經去世了。
我問過她那個男子是誰,她不告訴我,說那個男子還不知道她愛慕他。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姐,她一向溫柔端莊,可是這一刻,她的眼裡有星星。
我便沒再追問,也沒什麼意見,只是公主做續弦,委實有些委屈。
沒想到更委屈的還在後頭,姐姐還未對那個男子說出她的心意,也未來得及向父皇求道賜婚聖旨,開始打仗了。
父皇已經老了,打不動了,於是他盯上了我十五歲的姐姐,派她去和親。
我求了許多人,甚至跪在養心殿一天一夜,最終還是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封為西寧公主,在風雪中含淚出嫁。
我開始懷疑自己,若是我當初不避鋒芒,是不是就能讓父皇看見我,喜愛我?
沒有人可以回答我,我也無法回到過去。
不管我怎麼後悔,姐姐和親一事已經成了定局。
我無力改變,我恨我的弱小。
來不及多想,母妃病倒了。姐姐出嫁讓她元氣大傷,她眼中的神采逐漸熄滅。
我沒再去太學,專心照顧母妃,閒暇之餘向章夫子借書,藉此打發漫漫辰光。
一年後,一直臥病在床的母妃同樣在一個冬夜長睡不醒,走時握著我的手念叨著姐姐的乳名,一聲又一聲,哀哀戚戚。
彼時一片亮堂的宮殿內絲竹聲與歡笑聲不絕於耳,空蕩蕩的含春閣里只余寒冷和恨意。
安葬了母妃,我又去太學讀書,慢慢等待著時機。
在我十四歲那年,皇上終於對不學無術的太子失望,開始關注其他皇子。
我沒有再避開鋒芒,我想通了,憑什麼只有嫡子才能做太子。反正如今我孤身一人,全靠自己,橫豎都是個死,不如拼一把。
於是我做了個局,在除夕那日灌醉太子,又把一直和他私通的、父皇的愛妃打暈送過來。
我終於把原本就不成器的太子拉下了太子之位,又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皇后自然不依,見吹枕邊風也不管用,決定拿嫌疑最大的我出氣。
我不知躲過了多少次暗箭,踩著多少人的屍骨,終於登上了太子之位。
一年後,父皇越來越力不從心,他頻繁生病,藥石無醫。
我自然盡心盡力地扮演父慈子孝的戲碼,親手侍奉湯藥。
終於熬到他駕崩,臨死時他屏退眾人,像母妃臨終前一樣拉著我的手,只是那時我眼含熱淚,如今……如今我強忍著才沒有表現出厭惡。
縱使萬無一失,我也擔心會出現奇蹟。
幸好這世間的奇蹟並沒有眷顧他。
我耐心地等他咽了氣,在他耳邊殘忍又痛快的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我知道他還能聽見我說話。
登基之後,我自然不會留著皇后和廢太子,找了個藉口把人殺了。至於那些欺負過我的皇子,剩的不多了,但是我還是極有耐心地一個一個殺掉。
最後我只留下了三皇兄。
他對我有恩,我自然念著他的好。
舊臣見我連骨肉至親都捨得痛下殺手,一時捉摸不透我的心思,不敢作怪。
我便趁著他們對我有些忌憚的時候,捧高丞相,又將丞相一黨明升暗貶。科舉時我又提拔寒門,讓他們都拜在丞相門下,私底下都為我所用。
我極有耐心地安插自己的人手,直到前朝都合我的意。
如此過了兩年,丞相的舊黨被我蠶食,只差垂死掙扎的丞相。
我沒有著急,因為還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後宮的嬪妃全都無疾而終。只有我知道,我把她們送走了,因著那個心病,我只能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大臣們不死心,遴選貴女一事已經迫在眉睫。
商討許久,我與大臣各退一步,可以選妃,但是要看畫像選妃。
我沒有在意,應付大臣的差事而已。
只是那個介紹畫像的小畫師太過怯懦,聲音溫溫柔柔的。
我一向聽聲辨人,她的聲音柔婉,我聽了喜歡,吩咐她大聲點,她卻受了驚,聲音更小了。
我失笑,反正選妃也沒什麼意思,與其讓她擔驚受怕,不如讓她早些回去。
可是那小畫師只是瞧著膽子小,暗地裡居然嘟囔了一句:「皇上什麼時候睡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