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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處理到傍晚,直待最後的魔修走出去,一個黑袍人才邁過門檻,在高台下森冷地看著他。
他的脊背離開依靠片刻的椅背,起身想下去,隨後的動作應該是歡天喜地地抱住他。
黑袍人喝止:「站住。」
周燼頓住,看著台下那位以臉盲眼瞎出名的大護法。
「幹嘛?」他複製徐八遂的笑,並讓眼淚在眼眶裡環繞,豎起中指啞聲:「老久不見了,你很精神嘛老瞎子。」
澤厚安靜地看了他一會,沉重地邁著步子,一步步上台階來到他面前,神色與聲音皆肅殺:「小珂呢?」
周燼愣了一瞬,依然很穩:「喂,你搞什麼呢瞎子?」
「你是個冒牌貨。」
周燼的脊背僵直。
這不可能。
他熟悉徐八遂的一舉一動,他騙過了魔界所有人,怎麼可能騙不過一個臉盲眼瞎的?
澤厚手中出現帶裂痕的摺扇,利刃一瞬橫在周燼的脖頸前,不顧重傷初愈,周身靈流暴漲:「我在這世上只認得出徐珂的臉,但我根本分辨不出你的眉目,你只是個套了面具和衣物的贗品。我再問你一遍,小珂呢?」
日落了,他沉默地坐在高座上,徒手抓住摺扇,血一滴滴落在緋紅裡衣上。澤厚要抽出摺扇,他不肯,借著這法器,將自己剖走徐八遂靈核的記憶斷章取義地傳給他。
「他在睡覺。」周燼木然地回答,「待我償還夠了,他便會醒來。」
澤厚奮力收回帶血的摺扇,捂住靈核的位置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後背一道受劈砍的重傷裂開,血漬從右肩頭冒到左腰間,浸透了黑色的袍子。
「無心無靈核……」他失力地半跪到地上,眼淚淌到唇邊和血匯合,「怎麼可能還醒得來……」
「他一定會醒來。」周燼生硬地反駁,起身跪在他面前並指點在他心魔印上,蠻橫地將靈力渡入他靈脈,助他治療通身的傷。
澤厚打開他的手,拽住他衣襟淚流滿面地大吼:「你親手殺死了小珂!你怎麼敢!」
周燼執拗:「他沒有死。」
「靈核都挖了人都死透了!他在罪淵上騙你,你就這樣恨他?!他嘴上說臭話,心裡何嘗那麼想過!」澤厚嘶吼著,後背的血不住地冒出來,「小珂千方百計想把你救回來,你就……你就這樣對他……」
周燼一片空白,只知扯起蒼白的笑:「騙我……」
澤厚失控地大吼大叫,剛醒來就心神巨震,沒支撐多久又昏死了回去。
周燼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徐八遂會騙他,可他的護法們不會。只是他們如今殘的殘,暈的暈,問不全。
於是他開始每天抽出時間去幫小布,治療那些昏死當中的護法。
第一個問的是微城。
先前浩劫波及了地下城,他如今也在忙著恢復地下城的生息。
即使他如今什麼也看不見。
周燼到地下城時,他正在議事堂里觸碰堂里的鏡子,以靈力感知地下城發生的一切事務。一段黑綾覆住了星目,他一手拿著盲杖,靠周身靈力感知漆黑如心魔印的世界,另一手照例抱著削瘦下去的橘貓。
周燼停在他的感知範圍內:「城兒。」
「哥?」少城主回身而來,恍惚的瘦橘貓探出頭,慣例地跳到他懷裡,張嘴便要啼叫。周燼按住它的嘴巴,只肯讓它咬手指。
微城點杖而來,伸手輕撫他的臉龐,從他額頭找到下巴:「哥,你瘦了。」
周燼應過聲,握過他的盲杖帶去坐著,見面必傳輸靈力渡給他:「眼睛還疼嗎?」
微城含笑答:「不會。只是可惜,我如今用不了命盤了,還好提前算好了二十年的天象。」
但周燼看得見他眼睛裡流轉的濁滯靈力,知他時時疼痛。他盡力替徐八遂的弟弟緩解,並肩問候與閒聊。
聊了許久,微城小心翼翼問他:「哥,你如今還恨我麼?」
「幹嘛要恨你?」
「周白淵……他去哪了?」
「死了。」
他冷聲。
「哥,別說胡話,也許他只是躲著不見你。」微城去找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若不是當年我和義父困著你,強行帶走周白淵,你如今便不是孤家寡人了。」
周燼嘴唇顫抖著,默了片刻應:「我怎麼會怪你,那不是……不是為了龍魂嗎?」
「世間安得兩全法,我當初只怕你在劫難逃,現在見你安好,我已經放心了。」微城想摸索他的臉,摸空了,「如果不是我瞎了,我便幫你找他。」
周燼喃喃:「他不過是那麼一個玩意兒,找他幹什麼呢?」
「又胡說。澤哥當初說過,不可結緣,徒增悲哀,可是緣既然來了,避不過就結了又怎麼著?現在我們跨過劫數了,他當初將你從仙界背回來,不會真的舍下你不見的。你要是真喜愛他,就把……就把嫂子找回來吧。」
嫂子?
嫂子。
第二個問的是寒天,因他醒了。
澤厚重傷在後背,他的傷則在前胸,挨了當面而來的隕石雨,灼得不見一塊好皮,靈脈受損得很嚴重。
「主上。」寒天醒來後抓他的手,「主上沒事麼?」
「沒事,不比你們。」
「澤……澤哥呢?」
「他早醒了,天天來偷看你,今天舊傷復發暈回去了,待會知道你醒來,爬也爬過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