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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徐珂於他而言或許是這世上最特別的一個存在了,只是他初識魔尊時是他最糟糕的樣子。少年澤厚在地下城的小城主眼裡看到了人間的美夢,而在地面的小魔尊臉上,則看到了人間的噩夢。
噩夢熄火後,便是瘦巴巴的小倒霉,熱氣升騰里,投來驚惶又倔犟的一望。
澤厚酒意未散,眯縫著眼睛看眼前紅衣人,記憶之海龐雜靜謐,數十年來林林總總,只覺如流水。
這麼一個大火球,年復一年的,從嗷嗷嚎喪到言笑晏晏,從一個大家敬畏又憐憫的暴走炮仗,一路上竄下跳到如今的歡脫,好像什麼都變了,又什麼都沒變。
「誰會中意你。」他也和魔尊一塊哈哈大笑,「你小時候那會天天哭鼻子,除了微城,其他人沒少被你哥哥姐姐地叫,就像個沒斷奶的臭小子,誰會中意個哭包!」
哭包一詞讓徐八遂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家那口子,前夜才在榻上用這倆字形容他。魔尊一下子如個被戳破的氣球,歪著個嘴癟氣了,小聲哼唧道:「你才哭包呢。」
澤厚沒聽見,喝著酒繼續笑:「老哥我喜歡溫柔帶笑的,你愛哭就算了,清醒時還皮欠皮欠的,嬉皮笑臉賤兮兮的,一副欠打的樣子……」
「行了行了不提我了!」徐八遂豎著個中指,趕緊又給他倒了杯後勁綿長的桃花酒,澤厚仰首一口悶,晃著酒杯搖頭嘀咕起來。
「那會咱們相伴了快要十年啊小珂……我終於見到了地面的魔界,旭日之光,殘月之夜,可是更多的,是那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的天災。一陣又一陣的狂轟濫炸,命不保夕似的。你清醒時和我背靠背地修結界,個子就那么小,邊發抖邊嘰哩哇啦地唱歌壯膽……十年誒小珂。」
澤厚搖著頭,伸手來拍魔尊的肩膀,莫名心酸而起,打著酒嗝吐露了真心話:「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主上,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認出的一張臉,因緣際會下,我註定要當你的守護者……但我不稱職。」
徐八遂被拍得肩膀發痛,但聽得這話頓時感動不已,遂用力地拍回去:「不會,太稱了!這話說的,唉呀……」
澤厚恍然感覺肩膀似是被一記雷神之錘擊中,滿腔欲說還休的愧疚頓時煙消雲散,齜牙咧嘴地掰下了那爪子:「老子肩膀要斷了!行行行,你八卦完了沒?擦,我回去了!」
徐八遂趕緊又給他滿上一杯:「別啊!再待會嘛澤哥,這氣氛多好,咱們繼續聊啊?」
澤厚揉著肩膀沒脾氣了:「你還想八卦個錘子?」
只見那邊討債鬼似的魔尊搓搓手,眼睛亮晶晶的:「哥,你剛只說了少年時的白月光,還沒說現如今熱炕頭的硃砂痣啊。誒不是說寒天偶爾也會朝你發脾氣嗎?你這你這,怎麼哄好媳婦的?」
澤厚呆了好一會,腦瓜子一轉,明白了。他幸災樂禍起來:「哦~我說怎麼獻殷勤來了,和房裡人鬧脾氣了嗎?」
徐八遂張著嘴想編扯幾句,最後還是悻悻然地點頭了,欲言又止的,只一個勁地搓搓那對爪子。
澤厚當即拍著大腿嘎嘎大笑,毫無同情之心,還吹起了牛皮來:「寒天才不會像那誰一樣小心眼,他可粘我了,從身到心都是,他才捨不得和我鬧脾氣冷戰啥啥呢……」
「得意忘形。」徐八遂翻著白眼,「小人得志就是這麼副嘴臉了。」
澤厚越想越好笑,喝了酒,樂得更來勁了:「必須啊,媳婦先喜歡我的,我倆感情基礎老厚了,哪裡像你們——」
「我們怎麼?」
周白淵那天籟般的聲線冷冷地響在了魔尊身後。
徐八遂又是驚嚇又是喜,剛要跳起來,肩膀叫他按住了:「出門後沒見魔尊,原來是到這裡喝花酒了。」
徐八遂:「……」
怎麼聽得怪怪的。
澤厚那邊一抬眼就看見那面目模糊的周大美人,喲嚯了一聲,挑釁般地又喝起了徐八遂釀的酒,陰陽怪氣道:「不怎麼,就一波三折,起起落落,跌宕翻湧之類嘛。旁人娶個老婆水到渠成,我弟呢,就沒走尋常路,拐了個十八彎……」
周白淵溫和一笑:「說到陳年往事,澤哥謙虛了。我記得當年翻修新院時,寒天家裡的倉庫有塊木板,醒目地刻了某某與某不得入內……聽說寒天還把這塊富有意義的板子留著?」
澤厚放下酒杯,擼起袖子站起來,倆人個子相當,中間坐著個仰著腦袋左看右看一臉懵逼的徐八遂,恍若杵在兩座山阿之間。
好在另一位當事人也趕到了,雖然趕來的方式很是與眾不同——養得膘肥體壯的饕餮掏寶跟著桃花酒的香味橫衝直撞而來,身上還纏著一段銀白的鞭子,把身後拽著它的鏟屎官帶得跌跌撞撞:「掏寶、你跑慢點!」
個頭直逼阿拉斯加的肥饕餮歡快地嗷嗚一聲,排山倒海般沖向了擺在石桌上的桃花酒。
兩個對峙的強攻見狀撤退,一個彎腰一撈,輕巧巧地把魔尊抱進了懷裡揣好,另一個出扇敲口水嘩啦啦的饕餮,隨即迅雷不及掩耳地又把寒天扛上了肩頭。
撒了歡的饕餮便躍上了石桌,一屁股把石桌墩塌了,用爪子刨著酒罈噸噸噸地喝酒。
四人一陣寂靜,寒天揮著手和徐八遂周白淵兩口子打招呼:「主上,公子,最近太平,我閒來無事想溜掏寶,如今看來它還是最難馴的那一位……咦,你們怎麼都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