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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了下簪滿了釵飾的腦袋,李清閱覺著重極了。
轎停,阿舟先下去,給她掀了帘子,隨後二人被門口小廝引了進去。
學堂里已經零星來了幾個人,姑娘們皆衣著素淨得體,佩戴簡單的首飾加以點綴,端的是落落大方。
不難看出,左側兩列該是姑娘們的位置。
小廝給她指了第二列最後一個位置,想必這裡之前是沒有別人的。
學堂里是不許丫鬟侍童進的,李清閱獨自坐在蒲團軟墊上,垂著腦袋不敢亂看。
她能感受到周圍投過來的好奇目光,甚至能聽清她們的竊竊私語,李清閱不知道大家具體說了些什麼,可有些語氣帶著絲明顯的輕蔑,她還是能聽得出來的。
輕抿了下唇,李清閱只覺如坐針氈。
在座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可大家……都知道她是商賈之女麼?商賈之女,便真這樣讓人瞧不起麼?
正想著,突然出現了一片吵嚷之聲,伴隨著少年的嬉笑,愈來愈近。
李清閱還是沒敢抬起頭來。
可是那腳步聲卻驟然停止,一片陰影投下來,遮去了大片的光。
李清閱心跳都要停了下來,這幾秒的時間過得分外漫長。頭頂傳來的隱忍笑意她無法忽視,本以為他們對新人好奇,笑一番便會走了。
可萬萬沒想到,面前陰影遲遲未散。
終於,她沒忍住,緩緩抬了頭,迷茫地看向面前的二人。
這一抬頭不要緊,個頭矮些的那位公子本來憋在嘴邊的笑意直接沒忍住,噗呲笑出了聲來,笑倒在旁邊高個公子的身上,不停抽搐著,分外滑稽。
惹得整個學堂的目光全匯聚在李清閱這一方小桌這裡。
「你怎麼穿成這樣?」
怎麼穿成這樣?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有錢一般,管他什麼金銀玉石,全往身上堆。
李清閱反應過來,一股羞恥感從心底竄到腳趾縫,迫使她把頭垂得更低了。
那公子似是未察覺她的尷尬,攬了高個公子的肩膀笑侃:「思齊兄,你說她俗不俗?」
譚思齊垂首打量那低著頭的少女,長長的眼睫趴在下眼瞼上,還微微發著顫,臉紅撲撲的,連帶著耳朵尖兒都泛著粉,可憐兮兮的。
他低低笑了聲,笑聲如泉水擊石般清冽好聽。
「嗯,」他溫柔的嗓音緩緩流瀉,「俗,俗不可耐。」
笑聲瞬時鋪天蓋地襲來,鬨堂亂糟糟的,笑聲來自四面八方,可全都是衝著她。
李清閱險些落下淚來,連吸了兩下鼻子才忍了回去。
她俗不可耐,又干他們什麼事?用得著他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頭頂的低笑漸遠,李清閱餘光瞥見剛剛那個說她俗不可耐的少年坐在了自己右手邊的位置。
她討厭他,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還有挑起事端的那個最最煩人,她再也不想和他們有什麼交集。
沈先生過了一會兒才來,手裡拿著一把戒尺,剛剛還笑作一團的眾人立馬噤了聲,乖乖將昨日寫好的文章擺好,等先生逐一檢查。
停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李清閱整顆心都被懸了起來,尤其他手中還攥著把戒尺,一看打起人來就很疼。李清閱手心都滲出了一層薄汗,所幸沈先生只是對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沈先生了解她的情況,本來以李清閱的身份,是沒辦法和眼前這群人一同求學的,可他早年和她父親李興昌有些交情,李興昌來找,他便應了。
那李興昌打的什麼主意,他再清楚不過。既如此,他便也不對這小丫頭多做要求。
自從沈先生在上面講課,李清閱心裡輕鬆多了,雖然那些「之乎者也」云云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可大家的目光到底沒在她身上了。她真是怕極了剛才的樣子。
臨近結束,沈先生讓大家臨摹幾遍字帖再走。
李清閱輕輕將左腕上的雙扣鐲取了下來,小心放在荷包里。繼而從擱置在小几案旁的淺色書袋裡取出一精緻的長方細盒,剛打開又見了鬼一樣慌慌張張給合上了。
她著實沒想到,裡邊那支毛筆,筆桿上竟嵌著一顆通透的紅寶石。
那股子羞恥感瞬間又襲滿了胸腔,打了李清閱一個措手不及。
她正心中憋悶,下意識地輕咬了下唇瓣,下一刻目光所及之處就出現了一隻蔥白的手,那手骨節分明,勻淨修長,輕輕握著纖細的筆桿,隨性至極。
而這隨性落在李清閱眼中卻多多少少夾雜著些輕蔑,她人富志更富,決計不向侮辱人的壞蛋低頭。
於是李清閱緩緩搖了搖頭,將眼神瞥向別處。
自己手還抬著,她卻連個眼神都沒給,手更是動都沒動一下。
譚思齊收回筆擱下,「字都不會寫?」
這聲音不大,也就他們二人聽得見。
李清閱心裡一噎,說不出話來。
她會寫字的,雖然只會一點點。不過大概在他這種人眼裡,便是和不會也沒多大區別吧。
李清閱頭一回為這事兒難過,她向來和才女是搭不上邊的,她太笨了。
那像謝知恆那樣的人,怎麼才能被她吸引呢?他又不在這學堂讀書,她連人家的邊兒都挨不上。
許是見她半天沒開口,譚思齊真以為她不會,語氣帶了分調笑:「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