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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李興昌擺弄著桌案上的毛筆,這語氣其實算不得多壞,但李清閱心裡還是實打實地突突跳了下。
慌亂道:「謝公子,謝公子他,不喜歡清閱。」
不喜歡?
李興昌微微抬眼瞧她,別的不說,若是她有心接近,光是這張臉他就不信謝知恆那花花公子真能不感興趣。
他腆下老臉去托人叫她上那學堂,為的便是叫她靠著那些個同窗去結識謝家公子,到頭來,她來句人家不喜歡她?
手中的毛筆「啪」一下被按在桌上,聲音不算大,但在一室靜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李清閱渾身緊繃,整個人都有些僵硬。
從小到大都是這般,李興昌從不打她罵她,可總是態度冷漠,一言一行都能讓她緊張得手心出汗。
「是他不喜歡,還是你不想?」
他語氣淡淡,卻帶著極為濃重的質問,李清閱瞬時如墜冰窟。
只幾個字,便一針見血。
謝知恆不喜歡,李清閱也確實不想。若是從前她或許還能不管自己的心意,聽從父親的話去同隨便哪個人牽扯,為自己也為李家謀個所謂的好前程。
可現如今有了譚思齊,就是再怎麼不想做妾,李清閱也沒法子去想旁人了。
一想別的腦海中便浮現出譚思齊一臉委屈地說她對他一點都不好的樣子,前幾日還被逼著說了最喜歡他,若是再同別人有什麼牽扯,她總覺著對不起他。
此刻李清閱手心裡已然出了汗,她咬了咬牙,強忍住顫音道:「清閱,不想。」
這是她第一次同李興昌唱反調,李興昌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他聲音冷硬下來,頗有些駭人,「你以為,這事兒由得你喜不喜歡?」
李清閱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膽子,可她滿腹的委屈,竟壓過了心頭的懼意。
眼淚幾乎一瞬間便要奪眶而出,她使勁吞咽了下,勉強憋住沒讓淚留下來。
「可是……」她聲音帶著明顯的顫,話都說得歪歪扭扭,不成調,「清閱也是您的女兒啊……」
說完這句,卻是再也憋不住,眼淚決了堤一般啪啪往下掉,她渾身顫抖,止都止不住。
李清閱始終都不明白,血肉相連的親人,如何能做到這般狠心。
十幾年來冷漠相對,不曾分給她一絲溫存。
若是沒有同李清嫿的對比,她或許就當父親本就是這般性子,可事實上,他好似只對自己這般。
連李清嫿他都比不得,柳姨娘生的小弟弟她便更不能比了。
若是父親厭惡母親,那李清閱也能為他待自己這般態度找個由頭。可他們二人也只是見不到張媽媽口中所說的昔日愛意,相敬如賓卻還是有的。
在譚思齊之前,李清閱得到的愛,幾乎全來自於母親一人。
可明明,她也是他的女兒啊……
見她這副樣子,李興昌只覺心裡煩亂又諷刺。
對這個女兒,他捫心自問,已經仁至義盡。
供她吃香的喝辣的,平平安安長到那麼大,若不是她同自己的女兒極為相像,若不是他為了撫慰王氏將她帶回府中,她九年前早在哪個街頭凍死餓死了也說不定。
或是被賣到煙花柳巷,墮落在不知哪個暗無天日的角落。
可如今到了她做出點回報來的時候,她給他來了句什麼?
不喜歡?
那他豈不是真金白銀養了個廢物,做了一輩子生意,還從未做過這般賠錢的買賣。
李興昌一雙吊梢眼眯了眯,「你還知道你是我女兒?!既然好姻緣不要,那日後便聽我安排,也別跟你母親說我不想著你。」
李清閱回到房裡眼眶都還是紅的,阿舟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在旁邊安慰了好久也不見她從床上爬起來。
這會兒王氏估摸著正同李興昌說話,也自是顧不上她。
李清閱趴在床上,心裡還是一揪一揪的疼,可她發現,這回在父親那裡受了委屈,卻遠沒有從前那般難受得厲害了。
想到現在除了母親她們待自己好,還多出來了譚思齊和謝今安,她便覺著上天好似對她已經不錯了。
至於父親方才說的聽他安排,她既已經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最壞的境況不過是被趕出府罷了。
到時候她便將弄話本子的本金留下,帶著自個兒掙的銀子去隨便哪裡開個茶館,若她能不在意外頭的閒言碎語,誰又能奈她何。
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擱到從前李清閱身上,她是想都不敢想一下的。
可現下卻莫名有了底氣,也不知是因為有銀錢傍身還是因著旁的。
甚至,李清閱心中很是清楚,若是譚思齊想要納她,那她的婚事,便絕無可能再落到別人頭上。
可這會子這般想,難免有些無恥。
李清閱現下對譚思齊確實可以說是喜歡,可她沒被人這般熱烈地愛過,便總免不得胡思亂想。
怕這份愛來得快,消失得也會這般快。
父親的愛她從未得到,卻還總是因父親傷心難過。若是同譚思齊在一起後,他再將這份愛收走或是分到旁人身上,那李清閱怕是如何也受不了。
可譚思齊當下待她的好,她好像已經開始留戀了。
若美好的東西終將失去,何不在失去前好好感受,珍惜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