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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腔深情卻成了旁人口中的為難,賀芝心中又氣又怕,可林嬤嬤是林斕的奶嬤嬤,他攥了攥拳還是不敢動手推她,只能紅著眼瞪著這一群攔著自己的婆子丫頭,心中痛若泣血剜骨。
最重還是在外頭聽見風聲不對的張大寶一路跑進花廳,對著賀芝又跪又求,道是若再強求恐惹人厭煩,賀芝才頹然退開,踉踉蹌蹌隨張大寶回去。
他長到如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便是顯德帝帶他上陣殺敵都不曾懼怕,可一想到林斕可能會對他生出厭惡,他便覺惶恐難言,再不敢有絲毫言語動作。
張大寶好不容易將人勸了回去,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感概。他五歲上被分到六殿下身邊,沒多久就隱隱發覺六殿下似乎太在意林二姑娘了些,偏六殿下一年年長大,對林二姑娘的依戀竟不減反增。他在旁瞅著只覺不對,可人人都覺得六殿下和林二姑娘姐弟情深,連六殿下和林二姑娘自個兒也這麼以為,他一個小小內侍自然也不敢說什麼。
原以為此事要麼無疾而終,要麼等六殿下再大點明白了自個兒心意陛下就會賜婚,卻沒想到二殿下竟然先去求了陛下,林家拒了二殿下不說還為二姑娘另擇人家求了聖旨許配。那一日六殿下如遭雷擊的模樣周圍伺候的人皆是心有餘悸,張大寶心知不好也不敢說,只能暗地裡求神拜佛祈求六殿下能在二姑娘出閣之後收了心思,卻沒想到六殿下執拗至此。
張大寶心中叫苦連天,只覺再耽擱下去鬧出什麼事來自己回京之後怕是小命不保,正琢磨著如何才能讓賀芝鬆口放下林斕儘快啟程,賀芝卻突然自己開了箱籠,收拾起包袱來。
張大寶一驚,聲音都有些發顫:「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他可不覺得賀芝一會兒功夫就能放下這許多年的執念,回京雖好,可要是賀芝因愛生恨銖下什麼錯事,只消讓顯德帝和虞美人察覺,他這個近身伺候的不是一樣難保小命?
賀芝手下一頓,卻無意理會張大寶,只是聽著他暫住的跨院門口有人爭執說話,才背著身吩咐一句:「你去看看,要是阿斕派人來,你就說我這便走了,讓她保重身體,勿需念我。」
聽出了賀芝話里賭氣的意思,張大寶一張臉皺作一團,當真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猶豫片刻後到底咬著牙出去了。若是真能一口氣堵著就此丟開手,也算是他們這些下人的福氣了。
張大寶跑去院門口同人說話,屋子裡便只余賀芝一人。他這才忍著哽咽抹了抹眼角的淚,心中將林斕的名字恨恨念了許多遍。
這些日子以來他反覆試探,明明林斕心中也藏著對他的情誼,他一出事也是百般擔憂關懷,便是氣惱他今日莽撞,那些話說得也未免太過無情了些。
他這就回京請旨,到時候名正言順,倒看林斕還有什麼義正詞嚴的大道理說。她要是說不出來,他就要好好跟她說道說道他心中對她的惦念思戀,她不聽都不行。
賀芝從京裡帶出來的東西並路上收的孝敬之前泰半都送了林斕和莊子裡的使喚下人,他這會兒收拾起行囊來倒也方便,都不用張大寶伺候就塞了個七七八八。
包袱一卷,往張大寶懷裡一丟,賀芝也沒提去跟林斕辭行的事情,只跟史大郎等說了一聲,他便騎馬帶著人走了。北風嗚咽之中,三十餘騎人馬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直到馬蹄聲去的遠了,林斕才擱下了手中的書,望著新挑的燈花發起了呆。她平素閒來無事也常靜思,然而這一回卻讓人覺出了三分落寞寂寥。
阿月看一眼這許久一頁未動的書冊,躊躇片刻還是小聲勸道:「您這又是何必呢?天都暗了,殿下也不能走遠,八成要進城去找間客棧歇息一宿,還不如讓殿下多留一晚,明兒一早再走。便是殿下大了,您總與他是多年的姐弟,哪裡至於呢。」
這些話先前林斕派阿青去請賀芝早日啟程的時候阿月就想說了,只是窺著林斕的面色不敢開口。依阿玉想來,橫豎他們姑娘都是要和離的,往後能有個從小貼心的人知冷知暖總好過再盲婚啞嫁一回,六殿下天潢貴胄,若是真惱了以後又該如何是好。
方才阿玉要去前頭替林斕問話,才讓阿月頂了一會兒差事,不想一回來就聽見阿月在這胡言亂語。阿玉一看林斕的神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也不用林斕開口,她直接就上前兩步狠狠掐了阿月一把,一面把人往屋外扯,一面訓斥道:「姑娘面前胡沁什麼,今兒夜裡晚飯也不必吃了,好生餓一夜清清心才是!」
阿月還有些不服氣,覺得自個兒也是為了姑娘好,林斕卻突然開了口:「罷了,總是我管教不嚴,阿玉也不必拉扯她。只是這樣的話我卻聽不得,身邊也要不起替我做主的丫頭,再有一回只管讓人送回家去罷了。」
平日裡幾個一起長大的丫頭再如何淘氣也沒見林斕說過這麼重的話,阿月不由慌得跪在地上掉淚,林斕也只硬起心腸當看不見。還是阿玉小聲勸了阿月一會兒,先把她帶了下去。
自此之後,林斕再不許身邊的人提起賀芝一個字,每日裡只畫畫繡花磨礪心性度日,莊子上除了每隔幾日進城採買之外便再無人進出,以至於慶平城裡泛起的風言風語傳了四五日,林斕才輾轉得知。
那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道是穆安侯劉家家門不幸,費心思求回來的少夫人早就與人有了首尾,處處坑害夫婿不說,還仗勢欺人,逼的劉家處處退讓。不然這世間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林氏便是世家女兒,又豈能那般不將公婆夫婿放在眼中?不過是身後倚仗格外高貴,欺人太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