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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榆咂了咂嘴,直嘆賀芝也算想得開,痛飲幾杯後似是下定了決心,長臂一伸把賀芝拉到身邊,附耳細語。
「老六你莫要怪哥哥多嘴,實在是這事一個不好你面上難看,怕是要叫人說嘴一輩子,我要是不先知會你一聲,心中也不安穩。」
幾句話吊了人的胃口起來,見賀芝眉尖微蹙,賀榆又踟躕片刻,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這事兒說了得罪二哥,不說卻對你不住。實在是謝家事情辦得忒不地道,竟然要把林姑娘先前的夫家人,劉家的幾位接到京里來,聽說過幾日就快到了。」
「雖說林姑娘嫁過一回這事兒人盡皆知,可先前劉家闔家都在不破關北邊,千里之遙,誰也不會提,等他們到了,那些碎嘴之人豈有不說的?這謠言一起,你一日裡要讓市井愚民嚼說上多少遍?還是該早作打算才是。」
賀榆勸的懇切,面上也十分憂愁,卻似乎也拿不出什麼辦法,只能看著賀芝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權作安慰。
賀芝一聽說劉家人即將入京,便不言不語垂了眼,默默盯著手中酒杯瞧了好一會兒。不過他並不似賀榆以為的那般惱怒神傷,卻是怕眼中的凶光驚著人,才低著頭略作遮掩罷了。
當初在慶平城他還有許多帳沒來得及同劉家人算,後來回京忙著定下與林斕的親事,又有舅兄林文留了後招,才暫時擱下了此事。
如今劉家人竟然還敢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撒野,真是不知馬王爺有幾隻眼,上趕著求死來了。謝家那一群自視甚高的蠢貨也是臉大心空,當真是不把闔族的聖眷都折騰完不罷手。
心裡盤算了百餘種收拾劉家人的手段,賀芝半晌才抬了眼,語氣萬分誠懇地同賀榆道謝:「多謝四哥仗義相告,不然等劉家人到了我再知道便晚了。」
賀榆不知他心中所想,聞言面露不忍,語氣頗為感慨:「既是你心尖尖上的人,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她既嫁過一回,你便少不得要受些閒言,二哥他們手段雖不磊落,卻也著實難纏。你既已心中有數,我總算能稍稍放心些。」
「你要知道,人言之禍,防人之口更甚於防川。」
第60章 佑寧 砸斷狗腿
看一眼垂眸凝思的賀芝, 賀榆面上似有憂色,張了張口卻是欲言又止,最後空餘一聲嘆息, 十足十滿心為弟弟擔憂, 卻又不忍點醒他的好兄長模樣。
賀芝不抬頭,賀榆便一直蹙眉看著他,張大寶在旁垂首侍立了好一會兒,實在是不忍賀榆自說自話,半晌終於下定決心,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疼得自己收了笑,方肅容上前給兩位殿下添酒。
借著斟酒走動的空檔, 張大寶抬手時裝作不經意,重重戳中了賀芝的手肘,等他回過神挑眉望過來, 才無聲留了個哀求的眼神。
「祖宗, 您就別總惦記著那些折騰人的事兒了, 四殿下還在呢。要兄友弟恭!」
張大寶恨不能尖著嗓子把這話喊給賀芝聽, 賀芝挑了挑眉, 讀懂了他眼中無聲之言,想了想還是先擱下了劉家人, 鄭重其事對賀榆抱了抱拳:「多謝四哥告訴弟弟那一家鱉孫的去向, 我也好為我家阿斕好生再出一回氣, 改日我做東,定請四哥好好吃一會酒。」
這話乍一聽還似模似樣, 可一細品,竟是個要告辭的意思。且何時才是改日?上回賀清屏同賀朱兩個也假惺惺說過什麼改日一同吃酒,改到御前一起跪了一回, 這酒也沒吃上。
賀榆大約也明白賀芝只有前一句話是真心實意,後頭不過隨口一提,便是他養氣功夫在兄弟間數一數二,一時也不由僵了麵皮。
賀芝嘿嘿一笑,只當沒瞧見賀榆面上訕色,起身又萬分懇切地行了一禮,就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往外走。
雖說做弟弟的總不好對沒出什麼大差錯的兄長太不恭敬,傳出去斥他無禮的奏本又能堆一桌子,可賀芝這會兒還真不願如何搭理賀榆。
賀榆方才說是擔憂他,實則根本不安好心,處處都想挑撥他出頭去跟謝家、跟賀清屏那廝打擂台,明擺著是惦記著從中漁利。
其實若只是這般也無所謂,反正他與賀清屏早就結了仇,多上這麼一樁也無所謂,正好還省了他再找旁的由頭打人,就算打到賞心殿去也不過再給他們老子擦一回石磚。
可是賀榆不該那樣說林斕。
或許賀榆覺得自己運籌帷幄,城府極深,可賀芝分明從他眼中看出了那一點不屑。賀榆口口聲聲說什麼閒言又提什麼愚民,面上神色分明是對那些言語頗為贊同,怕是他自己腹內也有一千句一萬句看不上林斕二嫁的言辭。
不然說什麼妥善處置?這等事體,除了把始作俑者劉家打個臭死,再把敢當面嚼舌頭的都又有什麼可妥善處置的?
若真的是一心為他,就該像五哥賀宴那般,問一聲是不是當真要娶,問明了確是自家人,便再沒有一句不好。
賀榆自幼就放言說要「取賢婦為妻」,他從王家女中千挑萬選了素有賢孝之名的王蓮華是他的事,自以為是便令人生厭了。
賀芝走得腳下生風,賀榆急忙起身送到門口便止了步。他的隨從內侍不忿賀芝無禮,略發了兩句牢騷,反倒受了他一頓呵斥,罰了一頓板子。
板子先記著等回王府再打,犯了錯的人卻不能再在主子跟前伺候,賀榆順便讓隨從都退到了門外,自己拎了酒壺倚到榻上,斟了一杯淺淺啜了一口,面上浮出一絲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