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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商死獄卒瘋,消息一傳進宮裡,顯德帝就氣得踹翻了御案,其暴怒可想而知,佑寧公主駙馬潘又安遇襲後已是外松內緊的京城防衛這一回徹底戒備起來,而清歡殿內衣不解帶照顧了賀清屏一夜的謝貴妃聽說之後怔了片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直接昏了過去。
謝貴妃生為謝氏嫡長女,自落生起便是錦繡富貴鄉中嬌養長大,連顯德帝這位夫君她也不過是新嫁之時服侍過兩次穿衣,何曾這樣苦熬著親自照料,半點不肯假手他人,一日一夜不曾合過眼?她愛子心切,本已疲憊至極,乍一聽聞愛子遇襲恐是為人所害這等噩耗,支應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宮人張惶著請了御醫來看,果然開得也是凝神寬脾解郁的方子,又見謝貴妃不久便悠悠醒轉,眾人這才安下心神。
誰知謝貴妃醒雖醒了,卻不吃也不喝,只守在依舊昏沉發熱的賀清屏身邊默默流淚,一向最看重顏面的人直哭得雙眼紅腫不堪,幽咽無聲之處更顯痛之深切。
顯德帝此前已有一年多不曾踏足清歡殿,聽了張明明的稟報也不禁憐惜謝貴妃一片慈母心腸。他先派人去虞美人處賠了不是,處理完國事便親自去了謝貴妃處,看望過傷重昏迷的賀清屏,又拉著謝貴妃的手溫聲安慰許久,發誓定會抓出幕後主謀任由謝貴妃處置。
謝貴妃白著臉一言不發,只在顯德帝說到幕後主謀時閃過些許恨意,許久才輕聲謝過聖恩,容色頗為冷淡。顯德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卻也知自己與謝貴妃情分淺薄,對賀清屏這個兒子近來也有些薄待,二人已極難交心,便也不再強求,又坐了一會兒表明了心意厚,便回去賞心殿繼續批閱奏摺。
顯德帝一走,謝貴妃木著臉瞧了會兒床邊燭火,靜靜等了約半柱香的功夫,便藉口想要清淨片刻將泰半宮人都支到了殿外。
宮人們依言魚貫而出,不多時內殿之中便只余了謝貴妃母子與三個謝貴妃從母家帶來的嬤嬤侍婢。
謝貴妃漆黑的瞳眸在三人身上打了個轉,看得三人都低了頭跪俯在地,她才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扶著床柱慢慢起身,緩緩踱到一側矮榻上悠然落座,又仔細取了一匙玫瑰鹵含在口中,眼神似是有些痴。
榻邊燭檯燈芯忽而爆了一下,謝貴妃才猛地醒過神來,隨口點了一人去剪燭芯,自己則從一旁的食盒中取了塊拇指大小的豆糕來用。
「你們也是辦老了事的人,竟就備下這等噎人又沒滋味的東西,可見心也是大了。」謝貴妃蹙了蹙眉,一手輕輕按了下近一日夜不曾用過飯食的肚腹,猶豫片刻還是小口吞了豆糕,面上更顯嫌惡。
兩個侍婢對望一眼,誰也不敢出言反駁,只靜靜垂頭聽訓。她們也知謝貴妃是窩了一肚子的邪火無處發泄,也不能發出來叫人知曉,說心腹之人幾句總好過憋悶在心中。
謝貴妃壓著聲音刺了二人一回,心中也覺了無趣味,神色不由更冷了幾分,只垂頭默默吃了小半匣糕餅。
她無心飲食,賀清屏昏迷中無法進食,這清歡殿內能取用的也就是那幾樣東西。想她堂堂謝氏女,如今只能偷偷拿自己的心腹下人撒氣,何其可笑?
第85章 故人 母女自有隔夜仇
顯德帝登基以來, 政務上一向極為公允,重臣之中即便對林相格外青眼有加,也不曾忘記兼聽制衡之術, 頗有明君之相。
可於內廷之中, 對著妻妾子女,顯德帝不免就少了幾分耐心,對自己的好惡少有遮掩,宮妃皇子哪個更得寵些可謂舉朝皆知。
是以虞美人位分雖低,出身亦卑微,僅衝著她身上十餘年不衰甚至愈發優渥的聖寵,以及那個每每被顯德帝掛在口邊的麒麟兒, 即使母子二人都是不耐爭鬥的性子,宮中想在虞美人跟前趨奉之人依舊不知凡幾,端王賀芝出宮開府之後門前車馬亦不曾斷絕。
而中宮陳皇后身上雖無寵愛, 卻一直頗受顯德帝敬重, 又育有嫡子賀朱, 占著大義名分, 陳家幾位老爺便是比不得林相簡在帝心, 也俱是肱骨之臣,陳氏一族自然也是炙手可熱。
虞美人與陳皇后二人合占了宮中七分風頭, 原本剩下的三分泰半都叫清歡殿的謝貴妃占了去。
謝貴妃一無盛寵二非中宮, 可謝氏一族於社稷有大功, 她膝下的賀清屏論起來實為顯德帝膝下頭一個根骨健壯的男丁,謝氏在朝中網絡多年, 身邊素日也少不得人奉承左右。
只是前些日子平王賀清屏連連出錯,謝家也出了幾次昏招,顯德帝盛怒之下連落謝氏顏面, 又重重懲戒了賀清屏,顯見著對清歡殿一系冷了心腸,謝貴妃身邊便日漸冷清,偌大的清歡殿內少有歡言,連帶著謝氏聲勢都弱了許多,幾次與陳氏相爭都落了下風。
陳氏春風得意,武威王賀朱聲勢日隆,明眼人都能瞧出平王賀清屏已不中用,再想想謝氏這些年來動得手腳,陳謝二族多年的積怨,謝氏自然更為落寞。
誰知賀清屏此番驚馬昏迷不醒,反倒激起了顯德帝的慈父心腸。
他雖未曾留宿清歡殿,卻也在國事之餘殷勤探望了謝貴妃母子幾回一改前些日子的不聞不問,連著前朝的謝氏族人都略得了幾分青眼,謝大謝二兄弟幾人都得恩典與顯德帝一道用了幾次膳不說,謝家諸位女眷也都得了幾回賞賜,謝家老夫人更是得了聖旨可隨時入宮陪伴謝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