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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覺得這安排極好,劉文杰心中得意,整個人在椅子裡都舒展開了,林斕卻沒立刻回話,屋子裡一時安靜的竟有些詭異。
片刻後床邊連續三聲輕響,劉文杰聞聲望過去,林斕才抬起纖細的手指,點在唇邊輕聲問道:「春柳嫁給泥腿子是糟蹋了?」
她的面色十分平靜,方才微微上挑的眉梢亦平復如初,整個人慵懶的倚著床頭軟枕,一雙秋水似的眸子就那麼定定的瞧著劉文杰。
冬日裡黑夜總是長些,慶平城地處不破關外三百餘里,較之南邊更是長夜漫漫,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屋內各處錯落擺著立著的十餘個燭台都已點亮,床邊一人高的侍女捧花台燭光無聲搖曳,映著林斕的臉龐愈發嬌艷。
世人總說燈下觀美人,別有一番心境。林斕本就生的秀美可人、肌膚白皙,燈火跳動下更如玉人一般。
劉文杰不禁看得痴了一瞬,片刻後卻覺得後背發涼,渾身說不出的不自在。他悄悄挪動了下身子,離著林斕稍遠了些。雖不及深思,他卻下意識覺著林斕十分不好親近。那容色是靜,可未免也太靜了些,令人覺得冰冷而情薄。
他不說話,林斕眸光流傳,隨即輕笑出聲,含笑問道:「自己腿上泥都沒擦淨,就覺得家裡丫鬟嫁給泥腿子委屈了?」
林斕話音將落,林嬤嬤已經悄無聲息掀了帘子出去又進來,身後還跟了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丫頭,似模似樣的拿著雞毛撣子守在了離床榻不遠的美人瓶旁邊。
第6章 一見鍾情 我父得陛下倚重,夫君便對素……
林斕說完,便含笑吩咐阿玉換一盞熱茶來,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留給劉文杰,全當瞧不見對方那副臉色大變的模樣。
劉文杰根本沒想到林斕說話會這樣不留情面,腦子裡嗡的一聲響,一時氣的面若金紙,抖著手指了林斕半晌,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穆安侯劉家出身鄉野,劉侯年少時還曾被劉老太爺賣到族老家做小工,當牛做馬伺候族老家的田地。後來遇上天下大亂,劉侯跟著幾個族裡的兄弟想法子投到了顯德帝軍中,才漸漸發跡。
二十餘載過去,當初同劉侯一起離鄉的兄弟都早已不在人世,只有他功成名就,劉侯一家志得意滿之餘,卻時常猜疑旁人背後恥笑他們一家的出身。
劉文杰愣了半晌,直到林斕飲了大半盞熱茶下肚,才紅著眼睛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當初你我相識,你心思清白乾淨,不是那等看中家世的輕薄脂粉,我因喜愛你對世家只看出身的陋習不屑一顧才登門求娶,你怎麼就變成了今日這樣拿出身傷人的模樣?」
想來林斕方才的話狠狠戳中了劉文杰的痛腳,他痛心疾首的說到最後,面色都變得有些猙獰,額頭上青筋直冒。兩個拿著雞毛撣子的粗使丫頭對視一眼,也不用人吩咐,覷著他的臉色就先趕緊上前一步,生怕他突然動手傷人。
林斕面上的笑意原本都淡了,卻被這兩個丫頭逗得又彎了唇角。她輕咳一聲,撐住臉上端莊得體的笑容,對劉文杰搖了搖頭。
「我從來都沒有變過。當日陛下於長樂苑宴飲,我不在意誰是世家誰是寒門,我今日依舊不在意。英雄莫問出處,閱人只取德行,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出身,自輕自鄙,才格外多心忌諱罷了。」
見劉文杰的臉色愈發駭人,林斕思量片刻到底還是將茶盞擱在了案几上。這一套雨過天青色的茶具她頗為愛惜,要是磕了碰了或是被雞毛撣子掃到便不美了。
等阿玉頗有眼色的將茶盞收走,林斕才神色平靜的繼續說道:「若說我變了,倒是有一處不同。當初我覺得你雖有些不足之處,但瑕不掩瑜,總當得起本分二字,心甘情願嫁你,也願同你攜手同行,可如今麼……」
林斕輕笑一聲:「以你這些時日處事的德行,又有哪一件哪一樁值得我敬重?我瞧你不上與你出身無關,實是為著你德行不配,你可聽清楚了?我既不歡喜你,自然不在意言語是否傷人,望你知悉。」
一吐多日來心中積攢的鬱氣,林斕姿態閒適的靠坐在床頭,似乎根本不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多麼令人驚訝,只支著下巴心不在焉的想著可充作宵夜的幾種點心。
她言辭如刀又如此目中無人,劉文杰簡直恨的心裡都在滴血。可他才往前一步,兩個之前還裝模作樣掃著美人瓶上莫須有的灰塵的丫頭就擋住了去路,其中一個粗魯些的手上的雞毛撣子都杵到了劉文杰身上。
劉文杰拿充血的眼睛看了這兩個丫頭一眼,半晌才默默退了一步,只沉著臉緊緊盯著林斕的眼睛:「我是你的夫君,這裡是穆安侯府,你是府里的少夫人。你我一見鍾情,是京中為人稱道的眷侶,你思量下自己的言辭,我可以既往不咎。」
從牙縫裡擠出最後幾個字,劉文杰看向林斕的眼神有戒備又有懷戀,林斕卻只是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
「不必了。」林斕仿佛第一次見到劉文杰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自嘲道:「你求娶我,其一是因為你想要一位出身高貴的妻子,而京中適齡的世家女子中,真正不曾瞧不起新貴的並不多。其二,則是因為,我的父親是林相。我父得陛下倚重,夫君便對素未謀面的我一見鍾情了。」
林斕重重咬著「夫君」二字,面露譏嘲:「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原本並不想把話說到此處,可你既然言語威脅於我,我只好與你分說此中道理。這侯爵從何而來,救駕一事究竟內里如何,你若當真都想不起來,我們也可以細說說,看看若是你我不和,我坐不坐得穩侯府少夫人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