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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芝恨不能一天能瞧林斕十二個時辰,一聽她要走,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消了,一斂眉一抿唇,便能叫人生出無限憐惜。
林斕果然悻悻閉口不言,賀芝一挑眉,眼波一轉對著她幽幽一聲嘆息:「便是個傻子,也是為了那某人才日漸痴傻,如今竟然遭了嫌棄……」
賀芝話音一頓,見林斕依舊垂著頭一聲不吭,膽色不由愈發壯了,他微微一傾身,湊到了林斕的耳邊:「你既是嫌棄我,我也不會走的,一輩子都要在你身邊討你嫌。」
說完,他便沒事人一般泰然自若的直起身,一手去戳弄木質羊羔,一手還不忘去握林斕的手,林斕抿了抿唇,最後還是忍不住低頭笑彎了嘴角,也就隨他去了。
二人握著手靜靜對坐了許久,林斕初時還覺眷戀心安,後來幾次抬頭都對上了賀芝專注的目光,她卻不由生出幾分侷促,挪了挪身子,就想開口讓他做些旁的事去。
可她又怕賀芝還有什麼驚煞人的言語等著,不免略為踟躕,最後還是佯裝鎮定隨口另扯一事,盼著這執拗的討債鬼能琢磨點旁的。
「先前你不是還讓人同我說賀清屏那廝的賜婚是現世報?這其中曲折張大寶卻是含糊其辭,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阿娘他們也只提了幾句,倒叫人心裡糊塗。」
其實那日之事十分粗淺,各家不過略一打聽心中便有了數,林斕這會兒不過是受不住賀芝含情脈脈的目光,胡亂指了一事。
賀芝心裡也十分明白,他正想埋怨林斕狠心,卻突然一個激靈住了口。這事熱鬧不假,可熱鬧到自己身上就得不償失了。
他也是後來才聽虞美人說起,又暗暗命人打聽了幾回,才偶然發覺其中不對,再合著舊事一琢磨,方知那謝吉光竟是衝著他去的。
當初林斕出嫁,他滿腔苦悶無處發泄,極愛去京郊幾個皇莊跑馬射獵,經常一住便是三兩日,此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
那一日謝吉光同王林華一起到了皇莊上遊玩,也不知是聽信了何人所言,幾次三番問起伺候的下人,打聽他何時會到,聽著便有些古怪。至於王林華又在其中如何挑唆,之後又生出了何種變故,以致謝吉光與賀朱先後落了水,最後鬧得個無法收場,就不得而知了。
賀芝梗了一會兒,一言難盡地看了眼林斕,又輕輕咳嗽了一聲,才半真半假地說道:「你辦百花宴那日,謝吉光不是就陰陽怪氣發癔症?王林華偏在這之後不知怎麼同謝吉光有了來往,約著一同出了門。總之謝吉光行事怪誕,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王林華也是個心思不正的,配給老二剛剛好,一家子黑心腸。」
林斕想起賀清屏的為人冷笑一聲,不以為意地翻了個白眼:「就是王林華配給他也是屈才,一無是處眼高手低,繡花枕頭一包草,人都不會做,還天天做夢呢。」
見林斕的思緒果然被帶到了賀清屏身上,賀芝悄悄鬆了口氣,一面跟著罵了一回賀清屏的不仁不義寡廉鮮恥,一面頂著屋內時不時瞟來的視線將林斕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齊心罵過賀清屏,賀芝覷著林斕面色尚可,想了想還是有些心癢,不由清了清喉嚨小心翼翼問道:「聽我阿爹說,大哥三哥他們的婚事底下人都已經開始準備,咱們是不是也快了?我上回看黃曆,今秋有好幾個日子諸事皆宜,十全十美。」
他眼中似乎有兩簇小火苗,說話時都帶著幾分甜蜜,顯然對婚期頗為神往。
林斕卻半點不肯買帳,她輕嗤一聲,反手就給了他一下:「你想的美。顏姐姐好不容易才守完三重孝,家裡今年是要準備我大哥的婚事的,大哥娶婦之後還有二哥,至於我,總不好跟哥哥們搶。」
睨了一眼賀芝臉皺成一團的模樣,林斕輕笑幾聲,故意拿話氣他:「今年不成,明年也難說,說不得家裡想再留我三兩年,等你長大些呢,畢竟兒郎太早成親也不好。」
賀芝險些叫林斕這話噎死,他深吸了口氣,對著一臉壞笑的林斕磨了磨牙,才壓下了當著下人的面跟她好好爭論一番此事的念頭。
林斕終於扳回一局,舉手投足間都有些眉飛色舞,可惜那邊一直木塑似守在門邊的阿玉卻有些不解人意,忽而就咳嗽了一聲,上前一步提醒道:「姑娘,咱們該回了。」
她們今日出門之前,羅夫人就怕林斕失了分寸,對阿玉等幾個大丫頭耳提面命,說死了回去的時辰。阿玉方才已經在心中數了半個時辰的數兒,等到這會兒才開口已經是念著情分偷偷徇私了。
賀芝聞言立即可憐兮兮地看了林斕一眼,多少氣惱都化作了青煙,只余滿腔離愁,仿佛一隻馬上就要被丟出家門的奶貓。那哀怨的模樣別說林斕,就是阿玉等丫頭瞧了也只要心生不忍。
林斕心中自然也十分不舍,可她出門前已經應了母親羅夫人,也只能附耳輕輕說了句「下回再出來看你」聊做安撫。
賀芝也怕惹了羅夫人不悅,悶悶應了一聲便起身送林斕離開,一步步卻越走越慢,仿佛前頭有洪水猛獸一般,生生把一段不長的路走出了城外十里相送的滋味。
等林斕扶著丫頭的手上了馬車,賀芝還在原地凝眸望了好一會兒。直到林家的馬車駛出巷子,他才鬱鬱寡歡地吩咐張大寶牽馬,又讓人去取晉上的枇杷膏給林府的阿玉姑娘送去。
「阿玉總是阿斕身邊的大丫頭,患有喉疾總是不好,」賀芝摸了摸愛馬花印的脖子,重重哼了一聲:「給她拿上十罐八罐,省得還要當著主子面咳嗽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