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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有賀芝那樣盛的聖眷,何至於如眼下這般迂迴小心?可惜上蒼不公,諸多便利都給了個色令智昏的蠢貨,枉費他許多口舌,心裡卻只曉得惦記個女人。
妻家勢大又有何用,舊朝時諸世家已有尾大不掉之勢,頗受廢帝忌憚,而如今老三遲遲沒有被立為太子,誰又知道是不是有陳家能人輩出的緣故。
他們的父皇屍山血海里打下的江山,一個陳氏後族說不得已成心腹大患,難道還能再養一個林氏出來?
林家父子權勢太大,那林氏阿斕空有美貌卻身具污點,娶回來不過是增添笑柄,遠不如擇一才德兼備之女,妻賢夫自然也有名。
賀榆在心中推演許久,雖料定賀芝迎娶林斕之後再與大位無緣,卻還有些放心不下。唯恐賀芝去尋了林相父子相幫壞了局,他思索半晌後便又喚了人進來吩咐下去,要他們務必要幫著謝家保劉家人進了都城,再讓賀芝過去鬧個人仰馬翻。
可惜賀榆自以為智珠在握,摸准了賀芝的脾性行事,就等著瞧他如何出醜失寵,卻沒想到賀芝根本就沒打算要去找林家人求助,而是騎馬直接尋去了城外的佑寧公主府,找上了這位京中數一數二皮厚難纏的大佛。
佑寧公主乃是顯德帝真正的元配,敏慧皇后所出之長女,顯德帝將將登基,還未冊封六宮之時,便下旨封了佑寧公主的尊號,並賜下魚米富庶之鄉的三個郡為她的湯沐邑,聖恩之隆諸皇子公主無人可及。
三年前,有勛貴酒後失言,道是敏慧皇后不過鄉間教書匠之女,身無鳳命、命中福薄,才會帶著三個兒子早早亡故,白白給陳氏做了嫁衣裳。此話輾轉傳到佑寧公主耳中,這位自幼酷愛扮做男兒上陣廝殺的公主殿下直接點齊公主府兵馬,上門把那人府邸砸了個稀爛,還把那人闔家打了個半殘,凶名聲震都城內外。
賀清屏自然以這般粗蠻的長姊為恥,賀朱與賀芝卻是在旁鼓掌叫好,被頭痛的顯德帝趕去同佑寧公主一起抄了大半日的經書祛火,姐弟三人勉強有了「同窗」之誼。
不過佑寧公主真正同父同母的兄弟皆於戰亂中不幸夭亡,她對下頭這些皇子多少都存了些芥蒂,即便她與賀朱賀芝二人還算投緣,卻也不甚親近,加之年歲上也差了不少,後來經書一繳便再沒了來往。
是以聽府內掌事說端王殿下到訪,佑寧公主詫異了一瞬,都顧不上哄面沉如霜的駙馬潘又安,便讓人請了賀芝入內說話。
她出嫁搬入公主府至今,除了年節宴請,這還是頭一個私下上門拜訪的兄弟,即便心頭肉還在跟她置氣,她也不好太過怠慢了稀客。
當然,這是對賀芝賀朱幾個。若是這會兒來得是賀清屏那個小白臉或者賀康那個禍精,別說進門,沒被朱漆大門砸了鼻子都算她管教下人無方。
佑寧公主心情尚可,見了賀芝便給了個好臉,大馬金刀往上首一坐,吩咐人將府里最好的茶葉點心都送了來,才一扭頭慈愛地問他可是有了什麼為難事要人幫忙。
賀芝深諳這位長姊的脾性,知道她一向喜歡人有話便說,直來直往莫要含糊,便從善如流地點了頭:「正是有一樁事,要托賴阿姊出手。」
佑寧公主一聽果然滿意頷首,瞧著還頗有幾分期待:「你如今也算是京里有名的小混世魔星,連阿爹都拿你沒什麼法子,竟然也有找到我跟前的時候,可是要跟你哪個哥哥動手?賀康打不得,不過若是賀清屏那個王八,你也不用欠我人情,咱們姐倆乾脆一起錘斷了他的狗腿,我再請你過來吃酒解乏!」
話說得十分親近豪邁,其中意思卻也分明。除了賀清屏,佑寧公主決計不會幫著賀芝對付別的兄弟。這也是佑寧公主一貫的作風,畢竟諸位皇子皆是她的異母弟,為了哪個堵上如今的富貴榮華、身家性命都是賠本買賣。
賀芝微微一笑,對佑寧公主比了個拇指:「阿姊果然知我,我可不就是想收拾賀清屏。不過這個人情確是我欠阿姊的,只因我這回不止是想打他,其中還另有牽扯,不好白拉阿姊下水。」
佑寧公主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那你倒是快些說,白吊我胃口。你跟賀清屏那小……毆鬥還要請人卜卦編個百八十字的根由不成。」
賀芝耳尖一動,權當自己沒聽見佑寧公主含糊過去的那句鄉野俚語,嘆了口氣同佑寧公主說了謝家人助林斕前夫一家上京之事。
「阿斕先前錯付了終身,好在早早和離,回來又同我成就了姻緣,謝家偏又要來給人添堵。這事兒不管賀清屏知不知情,我都會同他算帳。可劉家人那邊我總覺得不對,怕是不止謝家生事,才想著請阿姊相助,卡住劉家人絕了他們入京的心思,不然到時阿斕一個女兒家心裡定要難過,我思來想去,都只有阿姊最適合行俠仗義。」
說著,賀芝還起身鄭重一禮,神色凜然。
佑寧公主蹙著眉頭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生受了賀芝這一禮,抿唇點了下頭:「既是與我弟媳相干,我便應了此事。倘若那慶平劉家有一人能過了都城的界碑,唯我是問。至於這人情,你先好生記著,等我哪日想起來再還我不遲。」
其實賀芝一提,佑寧公主便猜著這事兒又少不了諸位皇子及各府之間那些算計。若是這些人只盯著賀芝,便是天塌了佑寧公主都懶得多看一眼,可事涉林斕,她略一權衡,便決議管上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