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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那邊不許他再進宮,我也不會見他。明兒一開宮門你不必理他的人,只管回去傳話,就說是我的意思,讓蕭氏別自作主張,儘快把吉光送來便是,再讓三房預備一下辛夷的嫁妝,我謝氏的女兒多少人家想娶,李妃他們定然會挑了辛夷去。」
謝貴妃漫不經心的撇了眼煙氣繚繞的觀音像,人雖還端正跪在明黃蒲團上,面上卻毫無恭敬畏懼,人前的那份柔弱憔悴更是早已無影無蹤。
藍嫵上前一步福身恭敬應下,謝貴妃輕哼一聲,又加了一句:「吉光以後只是個侍妾,你告訴家裡不用給她備什麼東西,帶點貼身衣物便罷了,一個小包袱足矣。宮裡總還有我在呢。若是靈犀得空,也請她來坐坐,我這個姑姑也該為她添妝了。」
以往謝氏姊妹入宮小住時,謝貴妃也從不讓她們帶許多東西,直接在宮裡就為她們置辦妥當了。可藍嫵小心打量了下謝貴妃面上的神色,就曉得這一回與先前大不相同。
她在貴妃身邊侍奉了這麼多年,上一回見貴妃如此失態還是當年暗算陳皇后與三皇子不成,將老太爺留下的人手盡皆折損才堪堪保住秘密之時。一晃近二十載,貴妃遇事沉穩不少,下手卻愈發不留情面起來。
知道謝貴妃讓謝吉光入宮絕無善意,藍嫵也只是繼續恭敬應是。畢竟貴妃還能留吉光姑娘一條性命,總比直接在謝家暴斃而亡好。
揮揮手讓藍嫵也去佛堂外候著,謝貴妃閉目默念了一段經文,再抬眸時卻依舊壓不下心中的戾氣。
兒子愚鈍不堪大用,娘家後繼無人無力幫襯,自己這些年只能日日隱忍,卻又出了這麼個蠢貨攪局。傳話進來說那王林華害她又有何用,至少王林華那腦子可比她好使的多。
謝貴妃輕輕吐了口氣,對著觀音像譏誚一笑。陳氏那般愛裝公正大度,也不知道她的侄女能不能學了姑母的本事去。自己的兒子娶個黑心肝,也送他們一個又蠢又毒的才算好事成雙。
盤算了半晌如何順利送謝吉光過去給陳皇后母子添亂,謝貴妃不知不覺就在佛前呆得久了些,直到覺出腿上的酸麻才醒過神來。問了一下時辰,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搬了兩床錦褥來在佛堂熬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後宮中便都聽說謝貴妃為二皇子和謝家姑娘的過錯在佛前跪了一夜贖罪,到傍晚下衙時,便是前朝都對此事有所耳聞。眾人再一想天家那亂糟糟一團的鴛鴦譜,不免私下議論紛紛。
林文懷著心事進來請安時,就見著妹妹林斕正在母親羅夫人身邊承歡,氣色愈發融潤的女孩兒一身淡粉衣裙俏若春花,一面含笑聽管事的嬤嬤稟報家事,一面手下飛針走線繡一個淺綠色的香囊,聽見他進門還不忘起身彎著眼甜甜叫了聲大哥。
林文笑著應了,視線卻不由在林斕手邊的香囊上打了個轉,瞧著上頭的花草紋心裡莫名泛起幾許酸意,堂堂君子說起皇家這兩日的奇聞時都分外理直氣壯起來。
「若是不出差錯,大皇子妃該是謝家的女兒,二、四兩位是王家人,三殿下依舊娶得陳家女,」林文簡單說了眼下的情況,便蹙眉看了林斕一眼,面露擔心:「娘和阿斕當真不再考慮一二?陛下還沒有為幾位殿下大行選妃,就亂成了這副樣子,什麼魑魅魍魎都跳了出來,我覺著宮裡的水怕是更深些。」
「便是陛下公正聖明,六殿下人品也貴重,」磨著牙誇了賀芝一句,林文話鋒一轉:「他們總不能時時看顧阿斕,若是有那心術不正的盯上阿斕,宮中各處皆是盤根錯雜,知人知面不知心,天長日久總有防不勝防之時。」
尋常人家那點隱私算計放到天家根本都不值一提。天下至高至尊之位近在眼前,人的心自然就狠得多,也陰險得多。譬如這回淪為侍妾的謝氏女,聽說其心雖然不正,原本的籌謀可不是這樣自損八千,然而一遭被人將計就計,那也無處喊冤。
有心算計的尚且如此,他們阿斕又從來不屑於隱私手段,當真嫁給皇子又讓他這個做哥哥的如何能放心。
顯德帝可是一絲立太子的意思都沒有,朝臣無論上本奏請立長還是立嫡都沒能得著他一字御批。
林文憂心忡忡,林斕心下感動之餘,便拿起才繡了一半的香囊比了比,柔聲問道:「我閒來無事想給家裡人做點針線,大哥看一眼,這一圈花草紋當中再繡只小鹿可好?鹿鳴啾啾,我自己倒是愛得很。」
聽說這香囊竟不是給賀芝那個混帳無賴做的,林文立刻就笑彎了唇,順手結過香囊愛不釋手的瞧了半晌,真心實意的誇讚道:「阿斕的手藝愈發精妙了,刺繡傷神,祖父離京前分了兩顆夜明珠給我,我這就讓人給你送去照亮用。」
羅夫人在旁聽得掩口不語,林斕也不禁失笑,拿回香囊瞪了林文一眼:「還御前近臣呢,拿著夜明珠換香囊,也好意思到處說旁人呆,我才不要。」
不過林斕最是了解自己這個大哥,聽他一口就許出兩顆夜明珠,林斕就曉得林文心中那股子酸勁兒下去了。再一瞧林文這會兒面上儘是為說賀芝是只呆頭鵝的事兒叫人知道了而生出的心虛,兄妹間說話氣勢此消彼長,林斕當即立斷又翻了個漂亮的白眼。
「顏姐姐今年出了孝期,你總算能得償所願,昨兒還折騰院子裡的嬤嬤要給顏姐姐送東送西,怎麼到我這兒反倒說出那等傻話,總想著攔人的姻緣,酸味大得都能去做酥肉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