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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苑裡的丫頭婆子們也都對小鈴鐺愛到了骨子裡,自然謹遵吩咐,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仔細照看著它。然而到了郭嬤嬤進來辭行的那一日,林嬤嬤和幾個大丫頭忙著幫林斕歸置要送到京中的表禮,林斕還要將之前寫就的家書再行添補刪減,眾人進來出去,不免就有些疏忽了鈴鐺。
鈴鐺骨架還沒長開,倒也還沒有那個膽子跑出院門去,只是躲在迴廊角落裡抱著雞毛毽子撲咬的時候叫一根拴著染成五彩顏色的野雉毛做的線引去了劉文杰占著的院子東側。
林斕養了只貓的事還是鹿兒服侍劉文杰起居時提起的。聽說林斕那樣寵溺一個玩物,待貓比待他都強些,劉文杰翻來覆去大半夜都沒睡著,自我開解了半天也只能勉強說服自己不要跟一個小畜生計較,可他心中的陰鬱不平卻半分都沒少。
他與林斕是夫妻,榮辱與共,大事他做不得主,可這不過是只小畜生,既然是林斕養的當然也該認他做主子,日後也好讓人知道他們夫妻相處尚可。
劉文杰沒跟任何人提起此事,連用來誘貓的野雉毛都是從之前的獵物身上拔的,染色也不曾假手他人,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就把鈴鐺帶到了靠近院子正門的倒座房裡。
鈴鐺最愛顏色鮮亮的禽鳥毛,一路小跑抱撲之後終於得手按著野雉毛舔了好一會兒,大大的呼嚕聲讓劉文杰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可等它一抬頭,看清了劉文杰面無表情的模樣突然就呲著牙炸開了全身的絨毛。
劉文杰面色一沉,用力把手中繫著麻繩的木棍砸在地上就去抓鈴鐺。鈴鐺已經弓起背發出了威脅的低吼,見劉文杰神色不善的湊過來本能伸出爪子撓了一下。
劉文杰匆忙收回手躲過這一下,回過神後直接氣得臉都青了,又狠又準的攥住鈴鐺的後頸皮將它提了起來,掐著它的脖子破口大罵:「林氏打我,你個小畜生也敢跟我動手?老子現在就砸死你這個小畜生,看林氏能把我怎麼樣!」
罵完劉文杰不顧鈴鐺的慘叫聲,重重將它對著牆壁甩了過去,多日以來心頭終於覺出一絲快意。
可他還沒等著鈴鐺撞在牆上的悶響聲,自己先被砸的眼前一黑,隨即額頭上便是一陣鈍痛,腳邊一個月白色的蓮型小盅摔了個粉碎。
第18章 野男人 錦衣少年操起寶劍對劉文杰劈頭……
劉文杰緩緩抬手抹了下額頭,盯著手上刺目的血痕看了片刻,才抬起頭看向氣得臉色煞白的林斕,啞著嗓子問道:「你為了一隻小畜生傷我?你我聖旨賜婚,百年之後是要同穴長伴的,你為了一隻小畜生讓我見血?」
此時此刻,劉文杰心中連羞惱氣怒都免了,只剩下濃濃的疑惑不解。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名門閨秀,當著一群丫頭婆子的面兒,當著娘家相府下人的面,直接毆傷了丈夫,就為了一隻貓。
不過是一隻貓!
上回他口不擇言辱及她的清譽聲名,都不見她如此失態,難道一隻畜生的死活在世家皆贊的林氏女心中比聲譽清白還重?
劉文杰從軍十載,即便一直不曾正面迎敵,大大小小的傷也受過不少,他執拗的盯著林斕想得一句答覆,根本不將額頭上那點擦傷放在心上。林斕則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不久之前還曾耳鬢廝磨的枕邊人一般冷著臉回視,眉眼間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自然也不會顧及劉文杰的傷勢。
林斕不開口,阿玉等便只過去瞧鈴鐺的傷勢,把抖著身子縮成一團還不忘呲著牙虛張聲勢的小奶貓抱回了主屋,而過來請安的郭嬤嬤皺著眉看了一臉迷惑的劉文杰一眼,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與先前林斕動手之時就轉身出了院子的林嬤嬤走的卻不是一個方向。
等阿玉去而復返,小聲稟告說鈴鐺應當沒有什麼事,林斕才輕輕吐了一口氣,凝視著劉文杰澀聲道:「方才你身邊那個丫頭已經跑了出去,想來夫人一會兒就會過來為你主持公道。正如你所說,你我是上告天地祖宗的夫妻,趁如今還清淨,我便再與你說一次道理。」
「你與你父母總覺我因出身家世才鄙棄於你,為人桀驁不馴,我堂堂正正解釋過幾回你們心底卻並不肯信,我還曾為此心中苦惱,」林斕自嘲一笑:「其實這些年戰亂四起,不提我父祖口中唏噓的往日高門,便是我親眼所見的,就有不少公侯子孫零落成泥。先富後貧之人,掙扎求生的模樣真是比尋常百姓還要難看的多。人既非聖賢,皆離不得吃穿住用、一日三餐,自然也無需自持身份臧否他人。」
「此乃我肺腑之言,今日之後你我之間再無話可說,你信與不信皆與我無由,至於你之前所問,我也可以答你。我是為了一隻貓兒打破了你的頭,我還為你施暴於貓對你不齒。」
劉文杰驚愕的瞪大了眼,動了動嘴巴似乎想要駁斥林斕的話,正巧額頭上的血有少許落在了眼中,他便慌忙拿袖子去擦,匆匆錯開了林斕逼視的眼神。
林斕見他如此狼狽,語氣中難免帶出幾分惋惜,卻也不知是為了劉文杰還是自己:「言必稱禮義,行事卻畏強而凌弱。你子承父業,原也可稱一聲英豪,男兒建功立業錚錚鐵骨,便是起於微末又何妨。可你一朝登廟堂,便失了悲憫之心,心無黎庶,棄貧苦之人如敝履,仗著權勢為所欲為,你之所為,與你們平日痛罵的前朝酷吏貪官又有何分別?還是說施虐貓狗,便是你郎將的威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