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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斕昨兒傍晚已收著口信,曉得今兒賀芝也會在城門外驛站處等著他們,同去般若寺賞花,此時再見著佑寧公主打趣的模樣就有些羞赧。
好在她生性也頗為大方,不過微微紅了會兒臉便坦然地應下了佑寧公主揶揄她與賀芝兩情相悅的話,引得佑寧公主挑眉大笑,比了個拇指。
佑寧公主喜好與多數高門女子不甚相同,好在林斕也練過些粗淺功夫,二人略客套了幾句,說起行軍攻伐之事竟意外投契。
潘又安在旁靜靜點了會兒茶,見狀便對佑寧公主輕輕提了一句林斕在北地之時率護衛守莊園射殺叛逆,還親自披了軟甲登上碉樓一事。
佑寧公主當時便瞪圓了眼。她先時聽說平國公與賀芝在北地將計就計反殺前朝餘孽一事時並不曾用心,只當不過是平國公又欺負些坐井觀天的烏合之眾,竟不曉得林斕也曾有此功績,也不顧先前還刻意端著的那點公主威儀,一把便攥住了林斕的手,連聲叫「好妹妹」。
「林叔說你也從小練了些功夫防身,我從沒見你上過軍陣,便沒往心裡去,」佑寧公主有些懊惱,端起茶便自罰了一杯:「我當你與尋常閨秀一樣瞧不起我這樣耍槍弄棒的人粗魯,先前總不好意思跟你說這些,倒是差點漏了一個咱們女子中的英豪!」
「你若是身邊沒有趁手的英雄護衛,我便送你幾個,若是再遇著宵小,你只管放心殺敵,千萬別學謝氏那一套,只讓男兒上前拼殺,好像女子天生少了手腳。」
佑寧公主一時嘴快不小心又把對謝氏的看法帶了出來,不由有些訕訕,還是想起謝氏與林氏已經因著林斕第一回 議親之事交惡才又坐直了身子,描補了一句:「我不是說女子不上陣就不好,人各有志嘛,只是我脾性如此,自然更愛你這種敢帶人拒敵的,而不是那等由著下屬護衛殿後自己先撤走的。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林斕含笑點頭,佑寧公主膽氣更壯,又從潘又安身前拿了杯茶過來一通牛飲,咂了咂嘴:「誰不想找個投契的說話?天天聽她們哼哼唧唧,真是飯都吃不下。我當真是喜歡你們一家子,林叔不絮叨,你們也不煩人,大家各有各的活法,像你們這樣少管旁人,才是有福之家嘛。」
至於謝氏那一群,便是佑寧公主心底的短命鬼,長不了。
林斕哭笑不得,正不知自己是不是該也陪飲一杯清茶,那邊賀芝已經將驛亭的地磚都磨薄了一寸,終於等到他們後都等不及車夫停穩馬車,一個箭步就竄了上來。
他一向騎射功夫極好,身子漸漸長開之後兄弟之間除賀朱之外再無敵手,跳個馬車實屬十拿九穩之事。結果也不知是不是他見著林斕之後歡喜太過,還是一時拿捏不准力道,賀芝高高躍起後面上還帶著絲頗為傻氣的笑,就那麼盯著林斕一頭撞在了車門頂樑上。
林斕面上才露出的幾許甜蜜之意盡皆在巨響中化為了愕然,佑寧公主靜了一瞬之後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淚花,滾到潘又安懷裡連連哎喲嚷著肚子痛。
車外張大寶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湊近來瞧,就被賀芝脹紅著臉一嗓子吼到了一邊,縮著脖子安靜騎馬跟在了車後,再不敢露頭。
賀芝攆走了張大寶,心裡雖是捶胸頓足恨不能時光倒流,羞惱得想要就此消失當作今日不曾來過,卻到底抵不過那份對林斕的滿滿思念,掙扎片刻後僵著臉皮進了車內挨著門口坐了。
佑寧公主依舊狂笑不止,賀芝丟了這樣大的丑也不好意思湊近林斕說話,他唯恐林斕也笑他丟臉,來時路上準備的多少貼心話語都有些說不出口,袖袋內小心妥帖收著的一根親手雕琢的玉簪也覺送不出手,只一個人悶悶貼著車簾做門神。
賀芝正沮喪難言,袖子卻被人輕輕拉了一下,他抿著唇微微側首,便對上了林斕擔憂的眼神。
「方才我一時沒注意,可是磕著了這一處?」林斕說著,手指便輕柔的按了下賀芝右側頭頂,正是他方才撞上車梁的地方。
其實她心中也覺方才賀芝失手一幕頗為好笑,不過她顧著賀芝心中那份男子漢的尊嚴,並未像佑寧公主那般肆無忌憚,而是先出言安慰。
賀芝撞得又快又狠,雖沒破皮,這會兒頭上也已經腫了好大一塊。林斕力氣再小,賀芝也覺出了傷處一陣刺痛,不過那點子疼痛跟林斕眼中的綿綿愛意和她溫暖的指尖一比,便也算不得什麼了。
「我沒事,」顧忌著長姐佑寧公主還在旁邊等著瞧熱鬧,賀芝忍著頭上的疼痛對林斕微微彎了彎唇角:「阿斕你快坐好,咱們今兒路程遠,還要趕在日頭最盛的時候進山,一會兒人一少車便會跑得極快,我怕顛簸得你身上難受。」
賀芝口中說著讓林斕坐好,一雙手卻堂而皇之握住了林斕的指尖,端的是義正辭嚴。佑寧公主沒想到他也有這份臉皮當盾使的神功,嘖嘖稱奇之餘,心內終於承認這份厚臉皮怕真如駙馬所說,是他們老賀家的獨門秘方。
姐弟二人如出一轍要人不要臉,佑寧公主清了清喉嚨,倒是不好意思再出聲嘲笑賀芝,只側過身子去跟潘又安咬耳朵,卻不防得了好大一個白眼。
她又是委屈又是納悶,直到低頭看見矮桌上兩個空空如也的茶杯才想起自己順手而為牛飲毀茶之事,一時悔不當初,耷拉著腦袋也無心再去看賀芝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