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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杰今兒帶著陳黛出門,恰錯過了賀芝來搶回林斕嫁妝的時候,回府便對上了闔家悲聲,一時血氣上頭就不管不顧的尋了來,趙夫人與陳黛二人攔都攔不住。可真見著一身皇子冕服高高在上的賀芝,劉文杰才覺出腳底的寒意,滿腔怒火都消散無蹤。
心中畏懼之情一起,劉文杰對賀芝卻更覺厭憎。賀芝年十四歲,不是四歲,與林斕並無半分血緣,能算哪門子的姐弟?還千里迢迢屢屢為林斕出頭,背地裡怕不早就是一對姦夫□□,只拿大家當傻子耍。
偏他還不敢將這等醜事宣之於口。
劉文杰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在賀芝愛馬一尾巴直接掃到他身上的時候追了兩步,揚聲嘲諷:「國朝尚尊老,殿下那樣慢待七旬老者,可對得起陛下忠孝友愛的教導?」
賀芝連身都懶得回,端坐在馬上翻了個白眼。這天下除了他爹娘和未來的岳父岳母,誰敢要他的忠孝?七旬老人也要自身持正才配得上他的尊敬。
與劉文杰多說一個字都嫌多餘,賀芝壓根不打算理會,不想劉文杰見過母親嬸娘姑母等人悲痛的模樣和責怪的神色已然瀕臨崩潰,一再被他輕視之後終於惡向膽邊生,陰陽怪氣冒出一句:「殿下天皇貴胄,不將我等貧苦之人放在眼中,只不知虞娘娘是何作想。」
賀芝驀然停下,身後三十餘騎精兵也瞬間靜止。
賀芝生母虞美人乃是前朝官宦人家遭抄沒後罰入教坊司的女眷,生身父母已不可考,隨收養教導她的老嬤嬤姓了虞,十二歲便是極有名氣的舞姬,後由前朝降將獻於顯德帝,多年來頗受寵愛。
朝野後宮中總有人私下議論,說是虞美人若非出身太過低賤,只憑那仙人之姿和膝下夢祥瑞靈芝而得來的皇子,就不會在陛下分封后宮時只得了個美人的位份。
劉人傑在京中自然也聽過此等言論,他既唾棄世家子弟滿口出身門第,也打心眼裡瞧不起虞美人那樣的出身,只是礙於天威從不敢多言,卻沒想到今兒拿來諷刺賀芝竟是如此令人暢快之事。
賀芝終於播轉馬頭正眼看他,卻不似劉文杰以為的那般惱羞成怒。賀芝只是輕蔑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抽出長鞭,手腕一翻重重抽在了他的臉上。
劉文杰半邊臉猶如火燒,賀芝的神色卻與抽了根道邊木樁並無不同,丟下鞭子便慢悠悠離去,身後甲士亦步亦趨,唯有兩人脫隊來到劉文杰面前,架著他塞進旁邊的巷道里施以老拳。
第28章 真情真心 索取或者拒絕都是為你好。……
林斕借給劉家人擺放的器具不乏易損珍品,受不得大顛簸,賀芝自然不能如來時那般風馳電掣。好在他這會兒心情尚佳,嘴角一直含著抹淺笑,望著周遭蒼茫寂寥的北地風光還哼了幾句林斕教過他的破陣曲的調子。
等教訓劉文杰的兩名近衛打馬追上,賀芝一拉正低著頭咬草根打發時間的愛馬花印,親自解了荷包賞了二人,又吩咐他們回去邁火盆去去晦氣,便繼續由精銳甲士簇擁著控馬慢慢往回踱。
太守府的大管家倒是按著主人的意思殷勤的請賀芝等人先行,太守府派出的人手自會押後護送牛車。可賀芝豈會將林斕之事假手於人,於是萬里挑一的寶馬也只能嚼幾口路邊的野草根,走出黃牛的穩健步子。
一來二去,賀芝帶著人回來時已是日暮時分,莊子裡炊煙裊裊,陪房人家養的稚童遠遠望見他們便飛跑進去報信,喚來家中長輩上前卸下牛車上用各色綢布並箱籠裝裹的嚴嚴實實的器物。
打頭的正是史嬤嬤長子,他原想同賀芝求帳冊一觀,好將東西都勾帳入庫,不想賀芝一聽見帳冊二字就腳下一轉走到了一邊,史大郎愣了愣也不敢追在皇子身後討要東西,便默默退下了。
賀芝隔著大衣裳輕輕摸了摸懷裡妥妥噹噹收著的墨寶,只當不知方才史大郎所求何事,高聲吩咐人拿火盆來,他及一眾甲士先後跨過火盆之後才進去尋林斕說話。
林斕一看賀芝輕輕昂著下巴眉眼含笑的模樣就知道他此行頗為順利,也就不再多問,只將火候將將好的一盞清茶推到賀芝面前,請他品嘗。
賀芝上次喝到林斕親手點的茶還是一年前,即便這回用的並不是他八歲那年從顯德帝身邊求來又巴巴捧到林斕面前撒嬌要以後都單留給自己使的胖花杯,賀芝依舊歡喜得雙頰暈紅,一雙桃花眼含笑凝視林斕,其中仿佛蘊著滿室燈火,流光溢彩。
只是他一顆心都落在林斕身上,手上就失了準頭,一盞茶送到嘴邊卻多半餵了領口的衣裳,還有些許灑在了臉上。
林斕正細心擦拭心愛的福豬茶寵,聽見丫頭們的驚呼一抬頭就瞧見賀芝的狼狽模樣。她又好氣又好笑,剛想開口如以往那樣說賀芝兩句再讓人送他去換身衣裳,卻叫賀芝依舊凝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得心頭髮緊,不知為何就訥訥說不出話,只能慌亂別開眼。
明明是從小一起玩耍到大,事事聽她主張,最為乖巧可愛的弟弟,偏偏這次別後重逢後總讓她生出種不知所措的荒謬之感,很難再像之前那般拿出姐姐的威風來教導。
賀芝覺出了林斕的退卻,他垂眸抿唇思量片刻,抬手止住了阿青等要來幫他清理衣裳的動作,自己隨手拿帕子抹了抹茶水污漬,狀似隨意的問道:「我之前去給阿斕收嫁妝,才發覺那些混帳拿了你許多東西。你這樣心軟慈悲,可讓我們如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