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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徐有福恭敬到謙卑的問安告辭,林斕都只能含笑簡單應上幾句,王家的王林華等人上前言辭試探她也只是隨口應付幾聲,全不見之前面對謝吉光時的凌厲氣勢。
好在徐有福走後沒多久,林斕心中便漸漸平靜下來,除了涉及賀芝與虞美人之事總難免暗暗心虛之外,應對進退之間皆與平常無異。
王林華倒是借著賞牡丹的契機離席走到了謝吉光身旁,狀似關切的問起了她的玉釵,想要從中挑撥一二。畢竟先前謝吉光的嫉恨之色太過明顯,王林華稍一思量就猜中了她的心思,暗笑謝吉光愚不可及之餘便想著利用一二。
誰知謝吉光這一回竟轉了性子,任王林華如何說都不發一言,聽了兩句還推說頭疼,拉著堂妹謝辛夷退去客院歇息了。
王林華無計可施,又因怕家中長輩訓誡並不敢將事情做的太過明顯,也只能悻悻回到席中悶坐。人心境垮了,即使身處錦繡叢中亦覺無味。便是滿目奇花異草玲瓏寶物也不過是徒增煩惱,反襯著人群中央的林斕耀目得令她頭昏。
可惜今日到場的人家都或多或少有與林家交好之意,更有人因宮中連番示好而再高看林斕一眼,王林華一腔女兒心事無人理會,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斕風風光光主持了一回宴席,再撐著儀態懨懨隨母親嬸娘等人告辭歸家。
最後一家賓客剛剛登車離去,羅夫人身邊的嬤嬤便神色恭敬的上前請林斕過去說話。只是林斕這會兒心裡正不自在,疑心生暗鬼,總覺得母親身邊的人言辭間都帶著些許揶揄。
林斕咬了咬唇,有心裝身子不適躲一時是一時,可她也怕等父親從宮中回來兩堂會審更加抵擋不住,踟躕半晌還是壯著膽氣應了下來,乖乖去羅夫人跟前說話,只是腳下卻不自覺的邁錯了方向,多繞了大半個園子。
繞來繞去,等林斕終於想出了個還算講得通的說辭腳步輕快的進了正院,羅夫人早已安穩坐在上首,端詳那對紅玉鴛鴦半日了。
林斕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吩咐送回倚嵐院的玉鴛鴦會在羅夫人處,面上霎時一片通紅,羞得連耳朵都透著粉,路上想好的說辭也都忘到了九霄雲外。
羅夫人輕輕一笑,慈愛的起身上前把呆鵝一般杵在門口一動不動的女兒牽到身邊,看著她坐穩喝了口茶,又親自接過她的茶盞,才開口問道:「前兒說起六殿下,你與我說他跟你情如姐弟,所以才在北邊對你多有維護,你對他也十分感激,可對?」
林斕一聽到「六殿下」三字就覺頭皮一麻,可羅夫人語氣平常,仿佛說的不過是三餐用度,林斕也不敢多加解釋,只乖巧的應了聲是。
羅夫人隨手將茶盞遞給旁邊的丫頭,端詳了林斕半晌忽而輕笑一聲:「娘的阿斕長大了,也學會藏女兒家的心事了。」
林斕心裡咯噔一聲,抬眸就想辯解,羅夫人卻只是將她擁進懷裡摩挲,深深嘆了口氣:「情如姐弟,可六殿下與你本也不算是什麼姐弟,倒是我與你爹年老昏聵,之前誤了你。六殿下怎麼說也知根知底,能在我眼前,不必去那麼遠,吃那麼多苦。」
聽出母親話中的黯然自責,林斕心中也難免澀澀,她急忙攬住羅夫人的手臂,抬眸認真反駁:「阿娘莫要如此說,女兒與六殿下之間並無男女之情,我也不曾受苦,如今能在您跟阿爹膝下承歡我很歡喜。」
羅夫人原本的十分傷感都叫林斕自欺欺人的話沖淡了,她生平頭一回覺著自家女兒頗有幾分傻氣,語調都有些微妙:「並無男女之情?賀如意那小子當你是親姐姐,虞娘娘還送了鴛鴦給你?鴛鴦是何意還要為娘再教你一回不成?阿斕,你三哥都已有十年不曾這樣隨口糊弄過我與你爹了。」
林斕何嘗不知自己太過掩耳盜鈴,為今之計也只有垂眸抿唇沉默以對。她既不知該如何說自己和離之前賀芝就吐露心意一事,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賀芝綿綿的情意。自己尚且茫茫然不知所措,又如何與母親分說?
羅夫人知道林斕這是難為情的很了,不免更為悔恨當初同意女兒出嫁時的倉促大意,也更為堅定了心中的念頭。橫豎這會兒京中除了她這個自己捂了眼睛耳朵的女兒,誰都能瞧出宮中的意思,而她這個做母親的,當然也不會看錯女兒的心事。
她既已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逼問林斕,忽然話鋒一轉,說起了這次宴席的情形:「說起來,今日宴席上來的夫人反倒比你待嫁擇婿時還要多,你可知這是為何?」
不等林斕接話,羅夫人就自行說了下去:「因為當初你是林相愛女,雲英未嫁,京中公子王孫仰慕你或者你爹威勢的人雖多,卻多半自知身份不敢高攀,而如今,你和離歸家,在許多人家眼裡便不再高不可攀,他們便活了心思,想要讓親眷來我面前談一談口風。」
「世態便是如此,這怪不得人,可在我與你爹眼中,你千好萬好,我再如何通情達理,卻不願你有朝一日退而求其次,或者成為別人眼中的那個『次』。所以賀芝與蒹葭宮的作為,我心中很是滿意。」
羅夫人看著林斕瑩潤的側臉,忍不住又撫了撫她的鬢髮,長長嘆道:「你若是不歡喜他,也無所謂,他若是不真心待你,我與你爹也絕不會應承,無論如何,你都莫要急著說什麼姐弟。且回去歇息一會兒吧,此事不在一時,總有我和你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