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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傻子似的頂著臉上的傷口握拳站著,妻子甚至還有心讓丫頭幫她修了下因毆夫而傷著一角的指甲,又給了他另一層羞辱。劉文杰恨恨閉上了眼,並不肯回應趙夫人的視線。
禮、義、廉、恥,這四字一直在他心中拉拉扯扯,多年前先生講的雲裡霧裡他還嫌棄如此簡單之事非要講的詰屈聱牙,只是辯不過同窗才作揖順從。可方才他堵著一口氣的時候不覺得,現在要同第三人說,哪怕這是人生養他的母親,他都覺得話若出口,便真的是寡廉鮮恥了。
劉文杰死活不肯說話,林斕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看戲的模樣,趙夫人不由當真迷惑起來,抓著劉文杰衣袖的手都鬆動了,只來回打量著兒子兒媳的神色。
三人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劉文杰熬不住心中自問,低頭拉了下趙夫人,啞著聲音央她陪自己回書房歇息片刻。趙夫人本不肯走,劉文杰低聲提了下劉老太爺,趙夫人才恨恨扶了劉文杰出去,林斕抬了抬眼皮便當作相送。
劉文杰母子走了好半晌,林嬤嬤指去給他們打傘的小丫頭才回了院子,稟報說夫人和大公子諸事皆順。林嬤嬤念她辛苦,抓了大大一把糖與她吃,又額外拿了幾個錢給她,歡喜的小丫頭眼睛都眯了起來,一出了屋子就連蹦帶跳的跑去了後罩房。
林斕剛裹著狐裘挪坐在窗前看景,瞧見那小丫頭子開心的見牙不見眼的模樣不禁莞爾,方才的憤懣抑鬱都散了不少。阿月正在一旁小心奉湯羹,見狀也抿嘴一笑:「姑娘總說奴婢不穩重,這才真是個孩子呢。不過她是慶平這邊剛挑上來的,聽說在家飯都只能撿兄弟剩的,難怪幾個錢一把糖就樂成這樣。」
阿玉一打帘子進來就聽見阿月在那兒學說小丫頭的身世,不由無奈的瞪了她一眼:「還說別人,你自個兒剛挑進來的時候,還不是晚上在被窩裡偷偷含著姑娘賞你的糖睡,偏嘴巴還不牢,睡到半夜就掉了糖,醒了就偷偷抹眼淚,還害那日打掃的媽媽以為屋裡進了耗子,白抱了只貓進來。」
四五歲時的糗事忽而又被提起,阿月也鬧了個紅臉,守著林斕又不好去跟阿玉撒嬌,只好委屈的癟嘴擰袖子。
林斕看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不由搖頭:「阿月不是昨兒才說喜歡這身新作的衣裳,一會兒揉壞了,夜裡該哭了,你姐姐們還要盯著你不給糖吃。」
連著被二人打趣,阿月捂了捂羞紅的臉頰,她素來心寬,這會兒反倒坦然起來。自幼被嬤嬤挑進林斕院子裡服侍,又陪嫁到穆安侯府,她出過的糗事怕是一天一夜都說不完,著實也沒什麼再值得不好意思的。
大咧咧的將往事拋在腦後,阿月倒是惦記起那個與自己有些相仿的小丫頭來,湊在窗前嘟囔道:「我如今也不怎麼愛吃糖,乾脆包兩包酥糖拿去與她吃好了。省得她有點什麼就想放回房裡收好,瞧著怪可憐的。」
林斕不禁挑眉,含笑道:「你這貪嘴的丫頭,倒真是頭一回這般大方,肯分糖與旁人吃。既如此,便讓李廚娘得空時單起一灶,給咱們這兒的憨丫頭和外頭那小憨丫頭做一屜雪花酥,錢從我這兒走。」
她話音還未落,阿月已經歡喜的叉手行禮,也不用阿玉幫她拿錢,捏著自己貼身的荷包就披著大衣裳碎步跑了出去,林斕在裡屋都能聽見屋外林嬤嬤呵斥阿月不夠尊重的聲音。
阿玉與阿月情如姐妹,見她那般開懷也是眉眼彎彎,一面給林斕腳邊的熏籠添香,一面笑道:「阿月憨直,姑娘也縱著她。好在她性子純良,最是體諒那些不入等的丫頭婆子,人都愛與她交好,也念姑娘的情分,倒是沒白疼她。」
林斕攏著懷中的手爐盈盈一笑,眉眼間卻含著一分慨嘆:「阿月幼時在莊子上也是受過錯待的,自然也額外疼惜苦命人,這便是她的難得之處。」
阿玉正輕輕捻香餅,聞言也並未多想,脆聲道:「自己吃過苦頭的,才更明白旁人的不容易,這點奴婢確實是不如阿月。有時奴婢只覺得底下的丫頭婆子苦,阿月卻能曉得她們因何而苦。從前有幾回奴婢代姑娘賞罰下頭人,還是阿月幫著奴婢把不妥當之處改了,很是幫了些人,連林嬤嬤也贊了阿月幾回的。」
誰知林斕聽了卻只是搖頭,面色淡淡的望著窗外怪石疏梅,半晌才嘆道:「阿月秉性純善,能由己及人,可這世上,也多的是吃了苦受了罪、一朝翻身,卻再不拿平民百姓當人的。從前我當草莽出身之人更懂民生之艱,更體百姓之苦,爹爹反說我年輕不知世事,道是窮而乍富,世間當真難有人能在此等境況下不失本心。當日我還不服氣,如今才知爹爹果然清明。」
林斕這一番話意有所指,阿玉怔了片刻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一時竟不知如何開解,只能愈發用心的燃香,盼著宜人心脾的幽香能讓林斕心思舒暢一點兒,裡屋一時寂靜無聲,只余些許衣料拂過銅器的摩挲之聲。
許久,林斕忽而輕笑出聲:「既說起了貓兒,咱們抱一隻狸奴養著可好?」
第16章 離心 從今天起,她就關起門來,過自己……
阿玉眼睛都亮了,興奮的面頰暈紅,手腳輕快的將薰籠的掐銀絲鏤空玉兔蓋闔上,就急忙起身行禮:「奴婢這就出去傳話,上回史嬤嬤媳婦來送東西還說起莊子上的繡球新抱了一窩崽,因時節不對特意養在了屋子裡,說不定真能養住了,那就是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