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佑寧公主話未說透,聽著的人卻萬分明白她的未盡之言。二百餘甲士持利器團團圍困,難道是請劉家人回去做客的嗎?誰若是敢有絲毫攔阻,怕是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謝玄平與謝氏家僕靜若泥胎木塑,只有後方兩輛大車裡有些微騷動,為首兩名府衛對了個眼神,領著人大步上前一掀帘子,便牽葫蘆似的拖了一串人下來。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拿著賀芝特意留下的畫像一個個對去,從穆安侯到他的老父、弟妹、妻子侄甥,竟然一個不少,甚至還多了三四個僕從。
「聽來謝氏莊田去歲收成大好啊,能帶著這許多閒人回來養。」
佑寧公主一聽回稟都樂了,過去瞧劉家人之前還不忘揶揄謝玄平一句,才背著手走了過去,瞧瞧劉侯又看看其妻趙夫人,最後停在了劉文杰身前,突然抬腳踹了過去。
劉文杰原本正扶著無聲落淚的母親趙夫人,怔愣之間只來得及鬆開趙夫人,便被佑寧公主重重踹翻在地,趴在黃土中嗆咳不已。趙夫人慌忙彎腰想去攙扶,卻被劉侯扯著退了一步,劉家其餘人更是避瘟神一般遠遠躲開,縮成一團大氣不敢喘。
佑寧公主嘖了一聲,不再瞧劉文杰爬不起身的模樣,背過身看向了劉侯:「劉侯,你的救駕之功是怎麼回事,你又是如何封的侯,回家一發夢都忘乾淨了?沒一併削了你的爵位你不好好在北邊貓著偷樂,還敢來京城做耗?」
劉侯當初爵位封得高,便是因做了千金買馬骨的那副馬骨,外頭再如何吹噓,自己心裡卻也清楚自己的斤兩,不然不會思量再三後起了回鄉安享富貴,再由有林氏血脈的孫輩返京上進之心。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賠了個乾淨。
劉侯瞧著比當初領旨冊封之時老了何止十歲,他面上瘦得都有些脫相,對著佑寧公主頭也不敢抬,嘴唇翕動片刻,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昔年佑寧公主對寒門出身的勛貴將領都多有優待,開府之時特意安排諸人於世家之前先行飲宴,劉家父子也曾是佑寧公主府座上賓,一同擎蒼射獵,誰又能料到再見面時竟會是如此情狀。
劉侯悶不吭聲,劉家的女眷卻紛紛按捺不住。劉三太太與兩位姑太太想要放聲嚎啕又怕挨打,只能嗚嗚咽咽邊哭邊求。
「公主千歲,貴人娘娘,這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也就在鄉下置了幾畝田,前些日子還都讓人搶了!這回跟著來也是沒法子了,在慶平過不下去了,求您開開恩,放我們走吧!」
劉三太太與兩位姑太太先前也曾為了誰從劉侯夫妻手裡拿得好處多狠鬧過許多次,可後來一封聖旨責令劉文杰與林氏女和離,劉侯一家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難過,慶平城內外原本對她們頗有巴結的人家都變了臉,加之林家留在慶平城的人頻頻下手,鎮守不破關的楊將軍也對劉家名下的車隊商鋪多有為難,劉侯一家自顧尚且不暇,他們這些親眷的境遇自然也是江河日下,沒了互相搶奪的力氣。
劉三老爺與劉人傑都被人打傷打殘,兩位姑太太家也都吃了大虧,原本對她們畢恭畢敬的公婆妯娌都露了嫌棄,心疼家財之餘竟然有意休妻,連她們生育的兒女都不要了。
曾經有多得意,後來就有多落魄,可他們已然無處可去,只能依舊跟在劉侯身邊,畢竟劉侯身上還有朝廷敕封的爵位,總還能糊弄下市井之人。可這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即便她們如今的安穩生活多賴劉侯庇護,幾人心中也還是生出了怨恨。
不然謝家老僕登門,她們也不會攛掇著劉侯父子應下,既想著噁心死林斕一家子,又想著賺謝氏一筆安家銀子。只是她們獨獨沒想到這京城的大門還沒進去,就惹上了這麼一尊殺神,謝氏也根本不管他們的死活。
幾人哭得真情實感,面上也是涕淚橫流,痛悔不止。佑寧公主挑眉看了她們一會兒,示意府衛們不可折辱女眷,又讓人把劉老太爺請回馬車上,單把劉侯的兩個兄弟與劉文杰的幾個堂弟表弟拉了出來,乾脆利落地壓在了地上。
公主府府衛之中獎懲奉行的是軍法,劉家女眷的驚呼聲才將將響起,行刑的軍士已經揚鞭抽到了劉人傑等的身上。
一開始劉人傑等人還能扯著嗓子驚天動地的哀嚎哭求,後來就漸漸成了低聲求饒,等五十鞭抽完,他們已然如同砧板上的肉一般沒了聲息。
劉三太太等又是擔憂又是驚懼,掩嘴哭成了一團,卻也無人敢越過甲士們的阻攔上前查看。趙夫人在旁怯怯看了她們一眼,見劉侯依舊垂著眼一言不發,便也微微弓起身,不聽不想。
佑寧公主撇撇嘴,抬腳輕踢了下木頭似跪趴在地上的劉文杰:「起來吧。你不會以為,我單留下你一個,是要請你吃酒吃肉吧?」
劉文杰身子輕輕一晃,嗆咳了幾聲,倒是紅著眼睛抬起頭,對著佑寧公主慘然一笑:「豈敢?公主姐弟情深,倒是我們一家以卵擊石,自不量力了。」
他似乎傷到了肺腑,說話間又輕咳了幾聲,面上神色也漸漸古怪起來,竟露出了幾絲得意之情:「只是林氏嫁與我為妻,乃是天下皆知的喜事,端王殿下撿了我之婦人,難道公主在此打殺了我等,便能遮掩過去?」
「我還當端王殿下如何胸懷寬廣,看重林氏之女,怎麼行事也這般畏縮,掩耳盜鈴,想來還是嫌棄林氏二嫁之身,怕我現身京城給他添添光彩?亦或是他們也知對我林家趕盡殺絕一事不仁不義,怕被我們進京掀了假模假樣的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