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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斕曉得羅夫人是一片慈母心腸,即便心中願意與賀芝一同奔赴西北,甚至對自幼在書中窺見過的少許大漠風煙尚有幾分期待,卻將諸多言語壓下,只依偎在母親懷中,撒嬌哄她開懷。
羅夫人摟著女兒摩挲了一會兒才漸漸緩了面色,不再怪賀芝少年心性,林斕心裡將將鬆一口氣,羅夫人卻又眯著眼輕輕笑了一聲:「你阿爹那老賊,向來鼻子最靈,這麼大的事兒,又干繫著你,他能不曉得?我瞧著他是又犯了背疾,要去書房裡睡幾日硬榻才舒坦。」
林斕埋著臉挑了挑眉,忍不住暗暗為父親嘆了一聲,她聽兄長們提過,就這一兩年間,他們阿爹少說犯了四五回背疾了,每回都要費勁氣力才能「痊癒」,當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了。
不知是不是羅夫人這回念得格外狠些,林相正同賀芝在一處涼亭里清清靜靜的說話,忽而就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林相忙抽出羅夫人親繡得帕子遮了口鼻,賀芝曉得自己這位岳丈大人前些日子才得過一迴風寒,忙又為他換了熱茶殷切奉上,眉眼間亦是一派憂色:「可是此處太過陰涼?今日是有些風,林叔若是覺著不好,不如咱們移步到旁邊的枕霄閣,那處又寬敞,又暖和。」
連著幾日沒見著林斕的面,賀芝很有些抓耳撓腮,生怕岳父再因為同他說幾句話受了風,連本帶利怕是要忍受數月的相思之苦。
林相也怕自己風寒尚未痊癒,不過他搭了搭自己的脈,倒是放下了心:「無妨,許是一時嗅著了什麼,已是無礙了,多謝殿下掛念。」
自從接了賜婚聖旨,林相便真心拿賀芝當自家人看待,比林文等也不差什麼。方才在賞心殿裡聽過諸位皇子與陳、謝、王等家的高談闊論,他著實有些好奇賀芝的心思。
「我有一事不解,卻不知殿下在諸多差事中,為何獨獨挑中瞭望海縣下的幾個村落?按照呈上來的典冊記錄,望海於一眾下品縣中,都是個棘手的地方。殿下可能不知,若是在前朝,能派去此地任職的官員只分兩種,遭了人算計的,與遭了人欺凌的,而到任的官員則只余了一種,便是要花銀錢調任的。」
望海望海,那卻是個旱得三五年未必能見得著一滴雨水的地方,終於盼得一場久旱甘霖,卻連地衣都未必浸得透。
顯德帝立朝以後也曾派能吏前去,深掘井水,可惜也不過杯水車薪,望海縣依舊貧瘠到令人目不忍睹。
方才六位皇子在殿中一字排開,顯德帝聽幾位大臣爭執半天,把臉一抹就說要聽兒子們自個兒的意思,又說皇家為天下表率,他的兒子最是兄友弟恭,便讓哥哥們謙讓弟弟,叫最小的賀芝先挑。
賀芝二話不說就說要去望海為一地百姓謀條生路,顯德帝撫掌大笑,其他幾位皇子卻都是目瞪口呆,半晌回不過神來,二皇子賀清屏更是皺了眉,眼神古怪得看了賀芝一眼。
他此舉實在太過出人意料,而顯德帝的神色反應也間接掐斷了其他人相爭的路,連一向臉厚心黑的陳大老爺都垂了眼不再出言彈壓其餘幾家。
一場紛爭消弭於無形,歷來深居簡出的五皇子寧王賀宴隨手挑了個去鄂州修堤壩的活兒,四皇子慶王賀榆則是謙讓半晌,惹得賀朱差點當場翻臉,才誠惶誠恐的選了去江東理蘇縣賦稅徭役的差事。
接著賀朱如眾人預料地一般選了練兵,賀清屏自請去監理川中鹽井,而身子骨不甚強健的大皇子壽王賀康則留在京中隨大儒修書。
眾人也算各得其所,便顯得賀芝的差事格外難辦些。林相倒不是覺得此事不可為,只覺得這初生牛犢膽色未免太壯了些。
賀芝叫林相打量了半晌,手腳都有些擺弄不開,暗暗摳了下手心才訥訥答話:「既然我阿爹發了差事下來,事情總要有人來做。我既不覺得自己不行,為何不能勉力為之?」
第84章 為人父母者 有人愛子若寶,有人毒可食……
話一開了頭, 再說下去便順得多。
賀芝清了清喉嚨,神色恭謹地對林相拱了拱手,才徐徐說道:「我與五位兄長皆是阿爹親子, 阿爹對兒女一向慈愛有加, 又豈會特意坑了哪個去?是以我之淺見,這幾樁差事即便明面上有難有易,內里應是相差無幾。」
「三哥爽直,愛得只有那一樣,陳家幾位叔叔偏想得又多,一樁事看出多少道道,與三哥搶練兵的事兒麻煩太多了, 」賀芝面上帶著幾分笑,卻沒發覺自己嘴角在提及陳家人時微微下撇了一瞬,語調依舊溫和:「我上回已經在北邊兵營里過足了癮, 又有馬叔那樣的行家教導過我, 不差這一樁。」
「且就算去帶兵, 分明也是與旁的賦稅還是鹽井什麼的無甚區別。都是理政, 上頭壓著幾重上司, 既有地頭蛇又有朝中外派的大員,到時論得是世故人心, 考得是經濟學問。西北邊陲之地也就多了個路上匪盜, 可如今驛路通達之處自然河清海晏, 政令通達,然山川之廣, 除了江東富饒安定,哪裡又真少了小股作亂的匪徒。我攜天家之威,一路清繳過去也就是了。」
即便嘴上說著前番已經過足了癮, 提到去往西北途中的山匪路霸時,賀芝還是情不自禁亮了眼,顯然在請旨之前就做好了打算。
困守一地練兵,仗未必能打得上,雞零狗碎一想便知有多少,兵營里也講究個派系親疏,細品一番與別的衙門也沒什麼不同。既如此,陳家人又拿所有喜愛刀兵之事的皇子都當賊打量,他又何必湊上去沾一身腥,反不如帶著人試著掃一遍驛路更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