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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覺得江判今天回來表現如何?他是不是有要原諒我的意思?這孩子從小就有仇必報,他今天這麼平淡,是不是說明他沒把我當成仇人?」
「這個……江判心思深沉,恕我愚鈍,不敢輕易揣測。」
白煞乖乖地去收拾茶具,不敢打擾老閻王沉思他與自家乾兒子的糾結關係。
「按這孩子脾性,要是討厭我肯定是不會進我這殿裡的,你說他今天來是不是就想暗示我,他其實已經不在意了?」
老閻王朝白煞徵求肯定。
「呃,這個嘛……陛下您要聽實話嗎?」
「說便是。」
「我私以為,今日江判和鍾馗大人光臨閻王殿不是為別的,」
白煞非常有節奏性地稍作停頓,勾起老閻王的好奇心,他老人家不禁豎起耳朵。
「我覺得他們二人就是想擱您殿上秀個恩愛。」
白煞坦言道。
「……」
老閻王氣得直咬指甲,卻又覺得他說得對,對得無法反駁。
沉悶了許久的閻王殿卻在無聲之中因為他二人的到來終於恢復了些許鮮活的生機,連殿外的官道兩側都生出了幾許鬱鬱蔥蔥的春意。
「我都沒想到,江判和我呆在一起的時候居然那麼開心。」
鍾夜說著還看了眼江雨落身後,隔著斗篷依舊能夠感受到藏在裡頭的尾巴肯定還在搖。
「誰讓你是我的小甜甜小心心小寶寶小貝貝。」
江雨落面不改色,毫無感情地陳述出一句極其肉麻的話,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以前在墨海堂時我們幾乎一直都在一起,你會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鍾夜主動忽略江雨落的冷淡語氣,自然而然地將這句話當做江判的可愛表白。
「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江雨落伸了個懶腰,走得稍稍比鍾夜快了半步,因為太久沒有回到熟悉的地方而像個第一次春遊的小學生一樣步子歡快。
「而且比起秘密,應該說是遺憾,」
江雨落解釋道,「那時候我以為會成為遺憾,只是沒想到現在有些看起來遙不可及的願望竟然能夠成真,所以想回去把丟掉的一些東西拿回來。」
「……好。」
鍾夜淡淡笑道。
他們都心知肚明,彼此的遺憾也好,願望也好,都正正巧巧的是此刻站在身邊的人。
墨海堂今日不逢休沐,冥府正是緊缺人才的時候,學堂里的氛圍就顯得更加緊張急促,怕驚動其他人,江雨落和鍾夜選擇翻牆進去。
他們一路避開坐滿學子的塾堂,順著人家的屋檐往後院的花林里溜去。
「鍾夜,你看,我倆當時的位置讓別人霸占了。」
江雨落蹲在屋頂指著對面塾堂里的兩個年輕少年,一個正悄悄躲在桌案後面吃燒餅,另一個則在幫他打掩護。
「都不知換了多少輪了。」
鍾夜笑道,終於找到江判乖乖停下的機會,他也不用再抑制自己的本能衝動,情難自禁地抬起手揉了一把江雨落的耳朵。
「……要不是怕影響你賺錢,我非得把你這爪子給折斷。」
江雨落憤憤道。
「江判的秘密藏在花林里?」
鍾夜巧妙地轉移話題,抱起江雨落躍入初有花意的後院裡,「什麼時候的事?」
「放榜那天。」
江雨落聳了聳肩,「那天墨海堂鎖門,我把門拆了才進來,事後還賠了筆錢。」
他帶著鍾夜找到某棵已經綻出花尖的花樹,只見江雨落在樹根周圍比劃兩下找到位置後抬頭看向鍾夜:
「挖。」
鍾夜說挖就挖,非常配合地就捲起地上的層層黃土,數十年過去,連花泥都累起了厚度,他們二人翻了一會兒才找到了一隻錦囊。
看到錦囊的那瞬間,鍾夜微微一怔。
他認得那錦囊,銀絲穗墜,玉龍繡案,正是他們還在墨海堂時,有一年他跟著其他人一起悄悄放在江雨落桌上的生辰禮物。
原以為早就被江雨落當成普通師兄師姐送的禮物丟在找不到的地方吃灰,沒想到他其實早就認出那是他送的東西。
江雨落撿起錦囊,三下五除二拆開了上頭繫著的死結,落入二人眼中的錚錚然是一縷斷髮。
地府興長發,江判從不束髮。
從他上任以來就一直沒有留過頭髮。
他最後一次束髮還是考完試那日喝酒慶祝後借著酒勁請鍾夜幫他戴了一次冠。
也是那天他大著膽子和鍾夜約定,以後要在鍾夜手下當個好吃懶做的小官,每天都讓鍾夜幫他束髮。
而放榜之後他哪裡還有顏面去招惹鍾夜,只能在無人知曉的夜晚偷偷自斷頭髮,將這縷長發連帶著年少時的心動一起塵封在這棵見證過他們鮮衣怒馬的花樹之下。
只可惜泥土能夠掩埋的只有斷髮,他的心動卻從未冷去。
「江雨落……」
鍾夜從他手中接過那縷頭髮,多少年前他幫江雨落梳頭束髮的情形仿佛還在眼前。
「那時候我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再碰我了,更何況是束髮這種親密的事,」
江雨落垂著眸,將被刨開的土塊踢回坑裡去,「沒想到現在你這臭小子不僅天天幫我吹頭髮,還反過來讓我天天給你系領帶。」
「這也算是遺憾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