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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夜從廢墟之中找到孟舟憐的茶碗遞給他,探下身去檢查「橋」的附近還有沒有陽氣溢出,確認孟舟憐將「橋」暫且修補完整。
「他現在像個小傻子一樣什麼都不記得,你問他他也只會把你當神經病,」
孟舟憐隨便掀了塊石塊當椅子坐下,「我只是好奇,他為什麼要偷橋墩?打開『橋』只會讓陰陽之氣陷入混沌,三界生靈塗炭,唯一能得利的人只可能是九重天上不易受此影響的仙官們,可江雨落,他是純種的陰間官二代,他到底想如何?」
「橋」是牽動三界的大事,就算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孟舟憐,對待此事也格外認真,鍾夜不知他是做過預言還是如何,孟舟憐對待九重天的態度一直很差,仿佛認定了橋那頭的那群仙官們全部都不安好心。
「我……不了解他。」
鍾夜沉默半晌,只能說出不了解三個字。
「你們不是一起在墨海堂廝混了那麼久嗎?」
「那時的他……所念所求不過吃喝玩睡,絕不可能有險惡之心,但判官考試之後,我對他便不曾再有過了解。」
鍾夜垂下眸去盯著茶碗裡的倒影,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了解江雨落的,可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他對江雨落可以用一無所知來形容。
他不知道江雨落在陳莫地獄中和自己的父親有怎樣的過節,也不知道江雨落為何突然會習性大變,從墨海堂里小鹿一樣單純的人眨眼變成了殺鬼不眨眼的佞臣,更不知道江雨落為什麼會和「橋」扯上關係。
但可以確定的是,江雨落沾的這任何一條,不論是在自己手裡,還是在孟舟憐手裡,都是應該殺的大忌。
「煩死了,我還以為能閒到退休,結果你們這群小崽子盡給我找麻煩。敢從我手上偷東西,等他江雨落回到閻王殿的時候,我非要折了他的手。」
孟舟憐也不指望從鍾夜嘴裡能得到什麼客觀的消息,他伸了個懶腰抱怨道,「我有時真想給我自己來碗湯,奈河橋上一碗湯,早點忘記愁與傷。要不你幫我想個說辭,讓我等會兒好搪塞老閻王的盤問,涉及到『橋』的問題,他肯定會嚇得毛髮衝冠,喋喋不休。」
「我來之前在竹林布下了結界,閻王殿下應該察覺不到『橋』出過問題。」
「真的?還有這種好事?小夜夜你可真是我貼心的小棉襖,不愧是冥界裡最值得託付的好男人啊——」
孟舟憐一聽不用去給老閻王做解釋,頓時鬆了口氣,拂袖一揮,身旁的一片廢墟瓦礫眨眼間又築成了吊腳小樓,連被砸得四分五裂的茶壺都恢復成釉亮透光的樣子,「你不在人間好好陪你的新婚夫人,跑我這兒來幹什麼?吵架了?回娘家?」
「沒什麼大事,」
原本想要問孟舟憐有關陳莫地獄的一些事,鍾夜微不可見地瞥了一眼後窗外的「橋」,改變了主意,隨口胡謅道,
「上次您送我的那本寶典中說,只有悉心呵護對方才能保證詛咒的效力,可……」
「是不是覺得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說還說不過,現在失憶的江雨落甚至比以前還欠揍,對不對?」
孟舟憐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慈愛地笑著拍了拍鍾夜的肩膀,「你知道『親吻』對於人類而言和對我們來說是不同的概念麼,於我們而言,親吻是對相親相愛之人表達愛意的方式,但對於定下婚姻詛咒的人類而言,『親吻』是降下懲罰的枷鎖。」
「……什麼意思?」
由於從小就被孟舟憐糊弄著長大,鍾夜很少對他的說法產生懷疑,但是這個,這也……太詭異了?
「不信你現在就去抓著小江判親他一口,」
孟舟憐看熱鬧不嫌事情大,生怕火還不夠旺似的繼續添油加醋道,
「他肯定會全身冒汗,面紅耳赤,瞳孔放大,口齒不清,就和他當時中了地獄火的毒一樣,這對他而言就是懲罰,懂了嗎?是只有和他有婚姻詛咒的你才有資格降下的懲罰。」
「真的是這樣嗎……?」
鍾夜深深陷入了困惑之中,他再一次感受到,人類,真是一個深奧又捉摸不透的種族。
「你小叔叔還能害你不成?聽我的就是,下次你倆再吵架你就親他,他不聽話你也親他,親就完事了,你呀,還沒有完全融入人類的文化。」
「可那是江雨落……」
「怎麼,你不想看江判飽受折磨的樣子嗎?」
孟舟憐勾起唇笑了起來,手指在茶杯里沾了兩滴茶水點在桌上,隨著一道符咒的完成,通往人間的「霧」被他徒手打開,他推著鍾夜催促道,
「快回去吧你,人間的危險多著呢,江雨落要是死在人間了我的橋墩就找不回來了,到時候除了老閻王,我也要給你兩拳頭。」
「小叔叔、我……」
「是男人就別磨嘰!」
隨著孟舟憐一個大力猛推,鍾夜的聲音和霧氣融成模糊的回音,隨著水霧的漸漸消散,孟舟憐一大口燙血又嗆了出來,他用手背去擦,可鼻尖和下巴上已經布滿了血污,濃得像是陳年玉墨,越擦越黑。
「就不能放過我們麼,九重天。」
猩紅的血液順著桌面滴落,落在他畫著白梅的衣衫上,紅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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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夜回到家裡時,暖白的晨曦剛剛染了半邊的天,蟹殼一樣青灰的雲投下簌簌斑影,剛好將熟睡的江雨落籠罩在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