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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今日穿著一身寬袖圓領如意紋的蜀錦袍子,雪青色的袍子,襯得他氣質清冷貴氣,他如今在大理寺越發得心應手,積威甚重,世安院的丫鬟便更畏懼他了,行事越發謹慎,從不敢犯錯。
就連素塵,阿梨上回見到她,也是李玄臉一沉,素塵便啪的一下跪地上了,膝蓋「咚」地一聲,阿梨聽著便覺得疼。
但李玄待她,反倒比以往更溫和了些。
李玄坐下,抬手替阿梨理了理凌亂的鬢髮,面色稍稍緩和了些許,溫聲道,「今日做了些什麼?」
阿梨抿唇露出個溫軟的笑,輕聲道,「白日裡繡了會兒袍子,下午便看了會兒話本。」
李玄那件袍子,阿梨一直停停做做,到了今日都還剩最後一隻袖子,李玄從不催她,阿梨便也慢工出細活。不知為何,她起初只是抱著應付李玄的心態,心思花得多了,便開始用心起來,一針錯了位置都會拆了改。
李玄看了眼那擺在一邊的錦袍,神情溫和了些,慢聲道,「不著急,慢慢做。」
阿梨溫順應下來,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便熄了燈歇下了,阿梨白日裡睡得多了,夜裡便不大睡得著。
她翻了個身,便聽到身邊李玄問她,「睡不著?」
阿梨忙道,「世子不必管我,我白日裡睡得多了,夜裡便不大睡得著。您明日還要去大理寺,早些歇吧。」
李玄沒接話,只是將手伸過去,抱住了阿梨單薄的肩,輕輕拍著,溫聲道,「睡吧。」
阿梨原本半點睡意都無,被他這樣哄著,竟也有了點睡意,模模糊糊便睡過去了。
翌日起來,枕邊已經沒了人,睡了個好覺,阿梨精神比平日裡好了許多,便同章嬤嬤說,「嬤嬤,我想出去走走。」
章嬤嬤原想勸一勸,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她如今算是瞧出來了,自己伺候的這位薛主子啊,在世子爺心裡,地位只高不低,能為一個通房,大動干戈退婚,雖說兩家只是通了氣,可這樣得罪人的事,也就世子爺敢做了。
聽說鍾家不服氣,都告到陛下跟前,只是陛下是個明君,理都沒理,一句「合則聚,不合則散,折騰什麼」,便打發了鍾大人。
饒是如此,侯爺也發了脾氣,罰世子爺跪了祠堂,又行了杖罰,強令世子將薛主子發賣出去。可就這般,也沒見世子爺鬆口。
「外頭風大,奴婢去取件披風來。」章嬤嬤進了側室,片刻後,抱著披風出來了。
阿梨穿了披風,手裡揣了個趁手的小暖爐,朝外走了。
她是輕易不出世安院的,除了去正院給侯夫人請安外,但如今侯夫人那頭怕是正厭煩她,阿梨也不敢自找沒趣,索性便稱病沒去了。
院裡的桂花樹已經枯了,今年花期將近的時候,阿梨正病著,也無人打那桂花的主意,就那麼白白落了一地,風吹雨淋,就那麼爛在泥里了,實在有些可惜。
梅花倒是開得正好,粉白粉白的一小簇,擠在枝頭,開得燦爛熱烈,給肅殺的冬日,添了幾分顏色。
阿梨盯著那梅花看了會兒,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掉落的梅花,還帶著淡淡的清香,同桂花那種濃烈不同。
阿梨抬起頭,朝章嬤嬤輕輕笑著道,「嬤嬤,能替我取個盒子來麼,我想揀些梅花,到時候烘乾做花茶。吃糕的時候煮一壺,很能解膩的。」
這種小事,章嬤嬤自然不會不答應,點頭應下,匆匆就往她們來時的方向去了。
阿梨等著無聊,便先細細挑選了些才落下的梅花,裹在帕子裡,湊到鼻端,還能嗅到淡淡的香。
正這時,阿梨剛想起身,便聽到身旁有人喚了她一句「薛娘子」。
她抬頭看過去,是素塵,她穿著一身青色襖子,體態略有一絲臃腫,站在那裡,同她打招呼。
阿梨站起來,不大明白,素塵一貫很不喜歡她,即便瞧見了,大多時候都只當沒看見,連屈一屈膝蓋都是不肯的,今日怎麼還主動同她打起招呼來了?
難道她病了一場,人緣便莫名其妙變好了?
這般想著,阿梨朝素塵點點頭,客客氣氣同她打招呼,「素塵。」
打完招呼,素塵卻沒走,仍舊站在原地,朝阿梨手裡握著的帕子看了眼,問她,「薛娘子撿這個做什麼?」
阿梨被她問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便道,「到時候烘乾了做花茶。」
「原來如此,薛娘子好清閒。」素塵恍然大悟般點頭,然後語氣中帶了絲羨慕,搖頭道,「薛娘子是享福的命,不似我們,這不,快過年了,本就忙得暈頭轉向,還要給表小姐收拾院子,忙活了一日,明日還得去。不過,表小姐身份不同,我伺候她,倒是比別人還應當些,畢竟,我是世安院的人。」
「指不定年後就得改口,叫夫人了。」
素塵這般說罷,便直直盯著阿梨,幸災樂禍等著她的反應。
都是丫鬟,憑什麼薛梨只憑一張臉,便能奪走世子爺的寵愛。明明侯夫人原本有意讓她去伺候世子爺的,只是還沒開口,但薛梨賣身進府,一臉狐媚相,才露了一次面,便叫侯夫人改了主意。
先來後到,那也是她先!她伺候世子幾年,忠心耿耿,別無怨言,那明明就該是她的位置,被世子寵愛的應該是她。
她就是不服氣,她就是恨得牙痒痒,她就是見不得薛梨高興,她就是巴不得薛梨病得再重些,病得下不來榻,直接病死豈不大快人心!